赵玄在承香殿中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他在回去昭阳殿的路上,不期然想起了丽妃,只是想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看向了身边跟随他许多年的内侍张骏,忽然开口问道:“朕现在需要去看看丽妃吗?”
张骏微微躬着身子笑道:“前头就是丽妃娘娘的披香殿,陛下若想过去,奴婢便让人去通传一声。”
赵玄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罢了。这么晚了,丽妃想来已经休息了。”
张骏并不多说什么,便只安安静静地继续走在赵玄的身后。
雪花不紧不慢地飘着,赵玄坐在肩舆之上,就着那昏黄的宫灯的光芒,看着雪花在空中翻飞,看得有些出神。
“青弟最近仿佛有些不安分了,常常往外跑?”赵玄忽然又问道——此刻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跟着他许多年,对他们兄弟俩的事情也十分清楚,所以他并没有太多忌讳便说了起来。
张骏想了想,道:“小郎君也是憋闷得狠了,听说是常常跑去找薛昭仪说话——奴婢头一次发现以后,后面就常常命人跟着,若是被人看见,当时就收拾了。陛下放心吧!”
赵玄潦草地应了一声,又道:“青弟十分喜欢那薛昭仪吧!”
张骏道:“奴婢也没见过几次那薛昭仪,也不知小郎君是怎么想的呢。”
赵玄静默了一会,又自失地笑了笑,道:“由着他吧,你让人盯紧了,只别被人看见——若是有不相干的人看到了,直接灭口就是。”
“是。”张骏应了下来。
这一路回了昭阳殿,赵玄进去了偏殿,便看到了赵青又是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榻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仿佛是睡着了。
赵玄垂眸站了一会,命张骏带着人出去,自己则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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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在赵青脸上的书仿佛是一本画册子,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赵玄伸手拿过来,随手翻了翻,里面画的是小人在玩耍的图样,有的在斗蛐蛐,有的在放风筝,市井人物,活灵活现。
赵青睡得很沉,就连脸上书拿走了都没有反应,可大约是觉得太亮了,于是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臂弯当中。
赵玄有些羡慕赵青。
他轻叹了一声,把书在旁边放好,自己则转身出了偏殿。
张骏见赵玄出来,便迎了上来,问道:“陛下这会儿……这会儿要出去?”
赵玄点了点头,道:“去见母后。”
张骏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漆黑的夜色,有些迟疑:“这会儿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吧?”
赵玄却固执道:“不会,摆驾去长乐殿就是了。”
张骏只好应下来,便吩咐了人去重新准备好了肩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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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殿中,刘太后在灯下批阅着奏折。忽然听到人进来说赵玄来了,她微微愣了一下,便命人请了赵玄进来。
赵玄阔步进到了长乐殿的偏殿,一眼先看到的是刘太后案上的奏折——他烦闷了一瞬,垂眸想了想,又挥手让张骏等人先下去。
张骏等人不敢怠慢,便直接退了出去,倒是祝湉迟疑了一会儿,看了刘太后的脸色,才恭恭敬敬地出去了。
“皇儿深夜到来,是有什么国家大事拿不准了么?”刘太后温和地笑问道。
赵玄上前去,却是在刘太后面前跪下了:“母后……能不能……能不能留青弟一条生路?”
刘太后皱了眉,显然是没想到赵玄会突然来说这些的。她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赵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这件事情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赵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看着刘太后,面上的脆弱和不忍显而易见:“青弟是我弟弟……这么多年,他……”
“他已经得到了他从前根本不会有的荣华富贵。”刘太后冷淡地说道,“若当初你足够狠心,没有这么多的优柔寡断,他早该完成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任务,早登极乐,而不是在这深宫当中,人不人鬼不鬼。”
赵玄急迫道:“可并不是这样……母亲,他是我的弟弟……我怎么忍心……”
“先帝名下只有你一个儿子。”刘太后嘲笑了一声,“所以永远也只有你这么一个。”
赵玄听着这话,却是沉默了下去,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刘太后道:“你才是命定的天子,你是唯一的皇帝,你也从来没有什么弟弟。”
赵玄只觉得荒谬,他再一次抬头看向了刘太后,声音都在发抖:“母亲……母亲,您当年,为什么要抛弃青弟呢……”
刘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末了却是一笑,反问了一句:“抛弃?”
赵玄没由来地瑟缩了一下,并不敢再看刘太后一眼。
“皇儿不如把心思放在朝政智商。”刘太后重新温和地笑了起来,“幽州的战事可不能拖到年后了。既然幽州上下都不愿意听从卫国公的安排,那便让那些不听话的人统统滚回家去,让卫国公放手打一场胜仗,来迎接新年,如何?”
赵玄几乎无法思考刘太后在说什么,他胡乱应了一声,再一次鼓起勇气看向了刘太后。
“天色已经不早了,回去吧!”刘太后也看向了他,“既然皇后怀孕了,这段时间,便不要让赵青出来了。”
“是……是。”赵玄没有勇气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只低下了头。
刘太后又笑了笑,便扬声叫了祝湉进来,让她送了赵玄回昭阳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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