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瓷盯着赵玄看了一会儿, 倒是看出了些端倪来。
他虽然瘫倒在了卧榻之上, 但姿势却很是微妙,一边仿佛是失了力气, 一边又护着下身,仿佛是在防备着什么。
薛瓷又上前了两步,温声道:“陛下哪里不舒服, 臣妾让人进来给陛下看一看, 如何?太医就在外面等着。”
赵玄反应迟缓,好半晌才明白了薛瓷的意思,但却仍然只吐出了那三个字:“滚出去”。
薛瓷回头看了一眼在门口满脸惶惶然的张骏, 又想了想如今还在西内的刘太后,心下拿了主意。
她后退了两步,一直退到了门口,见张骏一脸不知所措, 便沉声道:“这会儿还慌张什么,叫几个力气大的内侍过来,把陛下按住了, 再让平日专门给陛下看的那一个太医进去给看。”
张骏惊诧地看向了薛瓷,根本没想到她会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薛瓷又道:“我不管前因后果是什么, 又为什么会闹成这样,现在不能看着陛下在里面这样下去, 早让太医瞧过,早放心。”
张骏一咬牙,也豁了出去, 回头便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出来,跟在薛瓷身后,重新进去了殿中。
这次薛瓷也不再与赵玄说什么了,直接便打了手势,命那几个内侍扑过去按住了赵玄,然后转头便让太医进到了殿中。
“这里没有旁人,一会儿无论诊断出什么,陛下尽管放心,不会有人知道。”薛瓷站到了赵玄的边上,看着他费力挣扎的样子,语气平和,“臣妾不会问陛下是什么缘由,华妃臣妾也已经让人去医治,陛下只需要放心就好了。”
赵玄茫然了一阵,仿佛是听明白了薛瓷的话语,又或者是因为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下去,于是便乖乖地被内侍们抬上了张骏匆忙找来的软椅,挪去了偏殿。
薛瓷一边命张骏收拾了正殿中的狼藉,一边跟到了偏殿中,仔细听从太医的诊治。
太医摸着胡子给赵玄看了好半晌的脉,又小心翼翼地让人解开了赵玄的衣裳查探了一番,最后很是为难地看向了薛瓷,道:“臣先开个纾解的方子让陛下服用。”
薛瓷点了头,道:“只管开便是,今日这里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
太医安心了一些,于是去写了方子来给薛瓷看过之后,便交给了张骏去煎药。
“总归还是得泄出来……便好了。”太医非常委婉地说道,“只是陛下身子不行……”
“用冷水可以解吗?”薛瓷听到这里,也大约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陛下也不适合再折腾了,若用冷水浸泡,可能让陛下冷静下来?”
太医焦虑地搓了搓手,道:“先……先服下那纾解的药再看一看了。”
薛瓷点了点头,等到张骏送了药过来给赵玄服下,又与太医一起看着赵玄脸色渐渐和缓了一些,才有心思问起了方才生死不知的张樟。“华妃现在如何了?”她问道。
张骏道:“已经醒了,但不太好……这会儿太医还在看。”
薛瓷沉吟了片刻,看着已经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的赵玄,问身边的太医:“可以用冷水吗?”
太医琢磨了一会儿,道:“用一用也可以,或许能让陛下舒服一些。”
薛瓷点了头,便让张骏去准备了一盆冷水,然后又让身边的内侍帮着赵玄除了外裳,便扶着他进去了那冷水当中。
这秋夜寒冰,倒是让赵玄冷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有几分茫然地看向了身边的薛瓷,又看了看自己坐在冰水桶中的奇怪样子,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自己那沙哑的声音给吓到了。
“华妃呢?”他问道,“贵妃怎么过来了?”
“方才的事情,陛下还记得多少?”薛瓷并没有回答赵玄的问题,而是温声问道。
赵玄仍觉得有些晕眩,好半晌才道:“华妃给朕送来了一碗桃胶粥。”
薛瓷转头去看张骏,道:“把那桃胶粥拿来给太医看看究竟是什么。”
“华妃呢?”赵玄觉得有些不妙,想从桶中站起来,却只觉得腰酸软得几乎使不上劲来,“出什么事情?贵妃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薛瓷仍是不答,等到张骏找到了张樟带来的那个食盒还有没有吃完的那碗粥送过来给太医看过,才看向了冰桶当中脸色已经渐渐恢复的赵玄,道:“华妃在偏殿,这会儿太医正在帮她看伤。”
“她……怎么会受伤?”赵玄喃喃道。
旁边太医闻了闻那粥,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一点点在口中尝了尝,面露难色地看向了薛瓷,:“娘娘,这并非是桃胶,而是鹿角胶。”
“鹿角胶?”薛瓷挑眉。
太医老老实实道:“能壮元阳、补气血、生精髓、暖筋骨……呃,陛下的身子,不适合用鹿角胶……”
赵玄在旁边听着,起先是茫然的,等听到了太医说了鹿角胶的功用,一下子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粥的剂量大……陛下用了,方才定是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出现重影,又下身不适无法发泄,继而暴躁难忍了。”太医继续说道,“不过贵妃说用冰水倒是歪打正着了……陛下方才喝了纾解的药汤,这会儿再在冰水里面浸泡一会,想来是能缓解一下陛下的燥热之症。”
薛瓷在旁边点了点头,便转头去叮嘱张骏,道:“你便和太医一起在这里看着陛下,虽然要用冰水,但也不能让陛下着凉了。我去偏殿看看华妃。”
赵玄想说什么,却一时间被那鹿角胶砸了个晕头转向说不出话来,于是只茫然睁着双眼看着旁边那剔红的食盒发起愣来。
等到薛瓷走到了门口,他却又开了口:“贵妃……你说为什么她要给朕吃这个……?”
薛瓷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赵玄,温声道:“臣妾替陛下问一问华妃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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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中,张樟躺在床榻之上,气若游丝。
她大约是被赵玄从侧面蹬了个正着,那会儿赵玄下手不知轻重,她又毫无防备,于是摔到地上的时候,整个肋边都凹进去了一块,几乎立刻就是吐了血。
若是那时候太医就进去医治倒是还好了,可接着赵玄便发疯一样不许人再进来,张樟也只好生生躺在那冰冷的地面上,一边吐血,一边呻吟,试图唤醒赵玄的理智却一直无能为力。
等到张骏无可奈何去搬救兵,再到薛瓷从西内赶过来……她几乎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回了。
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是疼痛的,脑子里面一片嗡嗡,可又不知为什么,有些嫌弃今天身上穿着的这件衣裳颜色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