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她惊诧之极,正想问他凭着什么依据得此结论的,正巧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门是半掩的,重仁应了一声,胜叔便从外头走了过来,手上持了一张贴儿,迟疑着欲言又止。
她瞅了一眼,压下嗓子眼里的话,转而问:“胜叔,有什么事么?”
“有件事,老奴不知该如何处置,特来向小姐姑爷请示!”
胜叔一边将手上的贴儿递给了离他近的方重仁,一边说:“这是钟家报喜的贴儿,来人报说表公子的夫人已有四月喜脉,钟家大喜,按着他们族里的规距向各家近亲报得喜来。小姐,姑爷,照礼说他们既报了喜,我们就得回礼以示恭贺……”
“哐啷”一声巨响,极刺耳的落地声掐断了胜叔下面的话.
有东西被碰到了地上,是她素手一颤,带落了书架上的一个描着山水画的小花瓶,而脸孔就像叫冰冽的寒风刮了一般嗖嗖发起凉,倾刻间失尽颜色!
青云砖铺成的地面冷硬异常,好看的花瓶转眼跌了个粉碎,再没了好看的形姿,只剩一堆黯色无光的残缺,散了一地!
她怔怔的看着,忽然发现它竟是以前钟炎自杭城里挑了来送太祖姥姥的那个,小而精致,有画有墨,很是高雅,怎就叫她不小心给摔破了呢!
瓷器这东西,即便只碰破一点,一旦有了裂缝,再了得的能工巧匠都无法将它修整!
心,猛得就像被针扎了般痛起来!
蹲下身子要把它拾起来,依旧想看看有没有修补的可能,却叫方重仁一把拉住,往后退了三步。
朦胧的灯烛底下,他侧着头眉目深玄的盯视着她,低磁的嗓音在左耳边回荡:“别碰,小心扎到手!”
她眨眨眼,咬着唇,弱弱的回头笑,轻若飞絮的回道:“哦,好!不碰!”
他说不碰,她便不碰!
既然,都碎成这个样子,如何能修得完整,也只能是被丢的份了!
他静默的望着她,眼底有奇异的东西在闪烁,直瞅得她心虚腿软,胸口更似翻起了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哽塞,以至于想笑的唇角莫名的僵冻住了,有泪想涌出来.
不过就破了一个花瓶而矣,心却痛的直抽搐!
对眸中,他慢慢散开了眼里的深思,依旧淡笑似轻风,若清茶,手掌有意无意的拍了拍她的肩,好似要给她一些安抚般,口中则朗朗在吩咐胜叔道:“回礼!挑好的回了去!先生大殡时他们曾重礼来吊了丧,如今他们有喜,自然得回以大礼.虽说叶府内丧了老主公,但总还有我跟你家小姐在,怎能叫人看轻,让闲人笑话,而损了先生的在天之英灵!”
胜叔应了话,瞅了一下失了魂的她,才默默离去!
一阵阵一夜风自敞开的窗门外,跑进房里,烛光忽明忽暗着,她的心也在一忽一闪的颤.
熟悉的房间里一幕幕闪过钟炎的身影,临窗描摹,笑若梨花;执卷夜读,孜孜不倦;榻前侍病,恭孝辛劳……
仅太祖姥姥的房里,便有她与钟炎无数美好的记忆,但如今却都成了云烟!
那一地碎屑便如同夜空中明耀的烟花,碎成了一朵好看的花,昨日良辰与美景尽若这朵烟花般成了过往,追不得,也触不得了!!
倚在他的手臂上,感觉到的是锥心的疼,垂目,再不敢看他,怕眼底那忍不住的悲伤刺痛他!
这些日子总是淡忘着钟炎,不敢深想,在重仁的关切中静静的养着心头的痛.他也不曾与她提过钟炎的事,偶尔说到他的名字,也总是轻淡的一带而过。没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时,会是如此的痛心裂骨!
罗芷竹为他怀上了孩子!
的的确确真是大喜,姑父不趁机往这里报喜炫耀一番,就太不懂得利用时机了!
想着想着,明盈的秋瞳便生起酸,酸的叫人睁不亮眼!
头顶,他满口清茶香,淡淡吁了一口气,结束了刚才温馨款款的说话,很安静劝道:“回房歇歇去,静一静吧!”
她压着喉间的涩,依旧弱弱的一笑,很柔顺的答应道:“好,今天忙了一天,是……有些累!”
眼底,慢慢升起了轻雾,是房里还有轻尘,吹在眼里了吧!
也定是累了,居然抬不起步!
“我抱你回去吧!”
又是一记很淡很淡的轻吁,是重仁在叹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