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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亚辉调进县委宣传部, 跟刘部长无关。

那天刘部长正在办公, 通讯员过来发这一周行事历, 顺便告诉他, 孙书记召开紧急会议, 请县委几位部长赶紧去他办公室。

这个会议的主题是要扩大对mao主席思想的宣传, 创建政治高度提升的社会氛围。

"这次省委下了指示, 要求大力宣传主席的思想,不能默默无闻, 我听了兄弟县城的经验,他们不仅仅只有宣传部, 还有文宣大队,每年都有自己的红色戏剧舞推出, 咱们县里的宣传大队只有几个写文章的, 宣传样式太单薄了,咱们得要扩大宣传大队的力量, 以多种形式来宣传主席的思想。"

刘部长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宣传大队只有几个隶属X县日报的队员, 可每年组织的活动也不少, 上次推出大型忠字舞, 还被省委点名赞扬了呢,怎么一定要还招收一批队员?

只是刘部长没有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毕竟大家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 这里头的猫腻不用说也知道个几分,大抵是要借着要扩大宣传大队来招人, 里边肯定有几个和孙书记有点牵扯。

左亚辉就是这样进的宣传大队。

她来宣传大队报到的第一天,特地跑到办公室去找刘部长:"刘部长,我来了!"

刘部长有些惊诧,他和左亚辉这个女孩并不熟悉,怎么她看起来和自己是老相识一样?只是,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站在你面前,笑靥如花,你也不可能冷冰冰的对她,刘部长笑着点头:"小左同志,到了宣传大队就要发挥你自己的特长,好好的为我们X县的宣传工作贡献自己的力量啊!"

左亚辉双脚并拢,两条腿笔直,朝着刘部长行了个军礼:"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首长交代的任务!"

她这个敬礼,庄重里带着一丝调皮,刘部长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你去吧。"

左亚辉有才能,而且很会处理人际关系,进宣传大队没多久,县委大院里都晓得有宣传大队有一位姓左的姑娘,很有能力,人又生得漂亮。

还没半年,书记办公室出了人事调动的表格,宣传大队的一位副队长被调去X县一家国企任宣传干事,左亚辉就替补成了副队长。半年之后,又升职称了大队长,兼在宣传部里任宣传干事。

这姑娘的升迁可真是顺利,刘部长至今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是排了几出戏剧,怎么就混得这么风生水起,他看中的那个X县一支笔,到现在还是宣传大队的一个小小通讯员,在这个岗位上四五年了,还是通讯员。

这人和人之间真没法比,可能宣传大队需要形象,左亚辉比较符合这个对外宣传的好形象,所以把她拉拔上去了。

只不过……刘部长也曾听说过关于左亚辉的风言风语,但他并不想去深究,毕竟年轻好看的姑娘,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很正常,总有那么些人,自己上不去就想着去诋毁别人,也不去反思自己究竟哪些方面做得不好。

这次左亚辉和□□结婚,让县委大院里的人都不免暗地里揣测,只不过谁都没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按着左亚辉的性子,总得要嫁个有前途的,没想到她竟然会嫁给一个司机,即便是给孙书记开车,可他也只是一个司机啊!

或许是两人看上眼了,彼此有意吧。

这事情就如在平静的湖泊里投入一颗小石子,当一圈圈涟漪渐渐散去,水面又会恢复平静。左亚辉和□□结婚的这事情,也就被人议论了半个月,过了这半个月,新鲜事情多了,慢慢的也就被人忘记了。

杨宁馨觉得,这里头应该不是纯爱情那么简单,上次寒假她在宣传大队排练的时候,□□跑过来跟左亚辉吵架的事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左亚辉眼里根本就没有□□,更不可能是什么真爱。

可不管她有如何想不通,左亚辉还是嫁给了□□。□□似乎有旺妻运,和□□结婚以后左亚辉就步步高升,从宣传部的小干事快速的朝上爬行,才过了三年就爬到了宣传部分管文艺的副部长。

在杨宁馨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孙书记上调去了地级市担任市委书记,X县县委大洗牌,左亚辉没有参与到这次洗牌里,她直接跨越了X县的洗牌,去了X市任宣传部文宣科的科长。

对于一个还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女青年来说,这个年纪爬到了正科的职务,简直是一般人不可想象的,杨宁馨觉得,总会有一些人,做出超乎想象的事情来,他们会用尽自己的全力朝上钻,别人觉得不可某些事情不可做到,可他们却成功了。

这一转眼,杨宁馨就和廖小梅在县委大院里捡了五年的废纸,翻了五年的废书,仓库里收着的书至少被她卖掉了靠墙的一长排。

管仓库的人换了三次,可每个仓库保管员都很喜欢她,谁都不曾为难过她。

杨宁馨小学毕业的这年暑假,刘部长已经不是X县的宣传部长,经过省委组织部的考核,他被调动担任X县的县长,兼任县委第一副书记。

"部长伯伯……"杨宁馨笑着看了看刘部长:"我现在是不是要喊你县长伯伯了?"

刘县长苦笑了一声:"随便你了。"

以他的敏锐感觉,国家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他们这一批在x县担任了要职的人员,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结果。

一切都在悄悄的发生改变,以前每天都要跳的忠字舞,现在不用跳了,大家伙儿见了面,也不用动不动就背那些语录了,说起话来平和多了,像是回到了若干年前的正常生活。

X县的县委大院里,情绪都没以前那样高昂了,原来见面问候充满激情,现在大家都沉默了许多——现在情况和以前不一样啦,一座高山慢慢的崛起,给了大家无穷无尽的压力。

毕竟现在县委大院里的人,很多都是踩着逼人才上来的,现在瞧着,很有可能会被别人又踩下去。刘部长觉得,就在这几年里,肯定会有一次大变革,那种人人情绪饱满,每天就拿着红宝书高声赞颂的日子快要过去了,以后中国的走向,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然而,从第一报纸的社论来看,最近似乎又有某些新的变化,刘县长觉得此刻他的日子过得很艰难,简直是小心翼翼,完全不知道以后的走向会是怎样。

刘县长不知道,杨宁馨却清楚得很。

三起三落,现在才是第一次波浪攀升,而且很快就要到低谷,刚刚才见到的一线曙光,又将会被乌云笼罩。只不过这一切都将很快过去,在这一年里会有频繁的变动,随着巨浪滔滔,该出现的会出现,该被淘汰的会随着巨浪的拍打彻底沉淀下去,再也不见踪影。

历史总是在前进中的,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时光发生改变,以后的生活是现在的人所不能预料得到的,然而,要获得幸福生活,必须还要忍受最后的杂乱。

忍,再忍着,忍忍下去就能见到黎明的曙光。

"咱们来商量个事儿。"

七五年的七月,杨国平一家围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王月芽看了孙子孙女们一眼,对着几个儿子媳妇发了话:"去年大柱念了初中,今年该轮到狗蛋他们这一批了。给你们交个底儿,念初中的用度可比小学要多了不少,光是学费就涨到了五块一学期,一年得十块,大塘中学离得远,只能念寄宿,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得三四块,这么下来一年就得四五十,咱们家六个娃儿,要是一起念初中,那可供不起。"

"娘,我们家狗蛋和牛蛋不用去念书了,反正也就这样儿。"杨水生率先开了口:"成绩不好,念下去也没意思。"

熊芬赶紧踩了杨水生一脚。

这怎么行,为啥把念书这样的好事都给老大老三家捞着,她的两个娃儿就不能上学呢?

"我们家……"刘玲玲推了推杨土生,示意他表态,杨土生想了想,他家已经送了个大柱去念初中,要是再送二柱三柱,那可是沾了家里的大便宜,这样实在不好,家里怎么供养得起呢?

"爹,娘,小六肯定是要念书的……"杨土生才开口,熊芬这边就甩了个冷眼。

女娃儿念这么多书干啥,念完小学就差不多了,队上还有不少的女娃连学校的大门都没进过,小六能念完五年级,也亏得是家里经济宽裕,两个老人都宠着她。

"老二媳妇,咋的了?"王月芽看了一眼熊芬:"你要说啥哩?"

杨水生赶紧瞪了媳妇一眼:"说啥哩,这事情爹娘决定就行了。"

"我们家狗蛋牛蛋里头,总得去一个念书吧!"熊芬实在有些气不过,自家男人咋就总是不想为娃儿们争取呢,老大老三家都有人去念书,自家没有人去,那不是吃亏了?

"娘,要去牛蛋去,我可不去。"

狗蛋在一边摇脑袋:"书实在太难念了,我上午读了的东西,说不定下午就给忘记了。"

"狗蛋!"熊芬的脸色沉沉,没想到儿子这样不思进取。

第一百三十五章

"娘,怎么了?"

听到熊芬喊他,狗蛋抬起头来应了一句,手里的筷子没闲着,继续在扒拉着饭粒儿。

"你是杨家的长子,是要做大事的,怎么能不去上学?"熊芬气呼呼的,狗蛋牛蛋成绩差不多,牛蛋虽然略好一点,可也就是七十分上下波动,要说送着去念初中,估计两个都没资格,好歹狗蛋占了个长字,怎么着也该有他一份。

狗蛋含着一口饭,很茫然的样子:"做大事?啥事情?我保证能种好田,挣好多的工分!"

熊芬憋着一口气,差点要晕过去。

挣工分,这事儿可辛苦哩!要是能念上去,到时候弄个上大学的指标,念完大学分配工作,狗蛋可成吃国家粮的,和他爷爷大伯一样,国家发粮油折子,每个月都有工资。

听说那些拿了指标去念大学的,不一定成绩好,就看家庭出身和表现。杨家根正苗红,杨国平当年是贫民,解放时参加民兵立了功,这根可正得不能再正了,狗蛋思想好,纯良本分,在学校表现也不错哩,应该能挣出一个指标来。

杨国平和王月芽看了看狗蛋,叹了一口气:"狗蛋是不想念书的,别逼着他去念了,他想到家里种田挣工分,那就顺了他的意。"

"狗蛋不成,牛蛋总得去吧?"熊芬一张脸憋得通红,胳膊上头的肉晃晃的动:"总不至于哥哥弟弟家都有人念书,轮到我们就爹不疼娘不爱的吧。"

"我也不想念书……"牛蛋小声的说了一句。

为了跟着小六一块儿念书,他提前了一年入学,兄妹几个一起上学倒也挺有意思,可是时间久了,牛蛋和狗蛋就显现出共同特征来——脑筋转不过弯,笨,不是念书的料子。

狗蛋能够第二天就把前一天学到的东西忘光,牛蛋比他稍微好一点,知识记忆大概能有两天左右,比狗蛋"鱼的记忆"要好不少,可是这也挽救不了他的考试成绩,小学五年,他从来没考过八十分以上。

陈莲用了不少好的教学方法,可也没能提高狗蛋牛蛋的成绩,每学期的班主任评语,陈莲都会写上一句,诚实单纯。

确实,狗蛋牛蛋兄弟俩很诚实,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偷看旁边同学的答案,狗蛋更是诚实得在答题部分写上:这个题我不会做。

不知道为啥杨家几个娃儿,杨水生两个孩子没有杨土生的聪明,杨宁馨觉得,按照科学的解释,孩子的智力大部分遗传自母亲,可能这也间接说明了熊芬比较笨。

熊芬这个人,最喜欢计较,也想占小便宜,可每次都没能讨到好,这确实跟她的智力有点关系。她根本就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会委婉行事,每次她才冒个头,就被杨国平和王月芽批评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恐怕也是相同的结果吧。

杨宁馨端着饭碗,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坐在王月芽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用不着说话。

杨树生就她一个女儿,她的成绩又这么好,家里又宠着她,肯定是会要送她去念书的。

"爹,娘,不是我说啊,你们一碗水端不平的事情做得也挺多的,以前我都不计较,可这一回我却不能不计较了。"熊芬挺直了背,就像一只护崽的母鸡:"这可是关系到娃儿们的前途,水生老实,他这个做爹的不敢说话,我这个做娘的可不能不为娃儿们说话。"

王月芽瞥了她一眼,凉凉的说了一句:"那你说,我们听着哩,看看你怎么帮我们把这碗水端平。"

杨水生着急得额头上嘣出了汗珠子,一张脸黑里透着红。转过头冲着熊芬吼了一句:"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娘都让我说了,我怎么能不说?"熊芬生气的用筷子敲了敲饭碗:"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三兄弟都是爹娘生的,六个娃儿都是爹娘的孙子孙女,凭什么哪一家就要占强,哪家就得吃亏?大哥家里要把小六送过去,三弟家里头要送几个啊?至少大柱就已经念初中了吧?怎么轮到我们家,就一个都不能去呢?"

杨土生听到熊芬攀扯他,有些生气:"二嫂,你说的啥话哩,我们家送几个念书,那都是爹娘做主,还用得着你来管?"

他本来想说只送大柱一个去念初中就行,可被熊芬这样攀比着,心里头不舒服,索性不自己提出来了,就让爹娘说呗,爹娘说是谁就是谁。

"哼,爹娘刚刚说得明明白白的,一个娃儿念一年初中,得要四五十块钱,你们家还能去几个?按着我看哪,小六都可以不去,咱们队上念小学的女娃儿都不多,更别说念初中了,女娃儿念那么多书干啥?还不是到时候嫁到婆家去,给人做饭洗衣,生娃带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