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探子。
既然是探子,自然要防备。只不过以前的和光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因此桓羿一直放任自流。
而今,却不得不设法解决这个钉子了。
甄凉闻言却笑了一下,“殿下忘了,我也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人。既然如此,在意她也是理所当然。”
桓羿知道她在敷衍自己,但也不欲深究,便转开话题道,“这木头的确香味幽远。”
小喜子也跟着笑嘻嘻地道,“奴才也觉得这香比御赐的那些都好闻,气味也轻。殿下闻不得太浓的香气,会打喷嚏,倒是这个很好。既然就在甄女史的家乡,不如咱们多弄一些来。”
“说什么胡话!”小圆子横了他一眼,“路途这么远,总不好大张旗鼓地为了几块香木折腾。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殿下多么轻狂。”
“倒也不费事。”甄凉道,“若只弄几块自己用,自然劳师动众。但若是能做成一门熏香的生意,也就值得了。还能替殿下多添一个进项。”
桓羿虽然很想说自己不缺钱,但事实上,接下来要做的事越来越多,要花费的钱也只会越来越多。所以甄凉这种什么事都能看到钱上的做派,确实是很有必要的。
他只得摇了摇头,道,“随你折腾。”
甄凉点点头,又问,“殿下晚上吃了什么?”说着不等他回答,又道,“听说民间有冬至吃饺子的习俗,我先前闲来无事包了几个,殿下可要用一些?”
桓羿本来心思不在这上面,但也许是这段时间吃惯了甄凉的手艺,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就觉得有些饿了。他下意识地坐正了一些,故作随意地道,“那就上来吧。”
甄凉于是又将火上的架子挪开,换了一个三脚架,装了一锅水放在上面烧。等水烧开了,又去外头窗台上将冻得硬邦邦的饺子端进来,下进汤锅里,趁着煮饺子的间隙调了蘸碟。
桓羿看着她折腾,又忍不住想,之前甄凉不提,是否不想让百灵儿留下吃饺子?但他旋即又自我检讨,以甄凉的心胸,当不至于为了几个饺子如此罢?
饺子浮上来,香味在屋子里弥漫开,不提忍冬和半夏被吸引过来,就是成总管也过来凑了个热闹。
今日宫中有宴席,因此食材都是现送来的。甄凉见有一批活虾十分新鲜,就要了一些,都包在了饺子里。薄薄的饺皮煮过之后晶莹透亮,能够看清里面的淡黄色的虾肉,蘸上料碟,刚好一口一个,鲜、弹、嫩、滑,令人齿颊留香,意犹未尽。
第025章 桓安入宫
桓安在一个下着小雪的日子进了宫。
何荣在勤谨殿门口接到人,将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免有些失望。
冬至夜他被遣走,后来才知道宴席上皇后提起此人,引起了陛下的兴趣,竟要召见。何荣气得在自己的住处摔了不少东西。刚刚才弄走了潘德辉,皇帝此时把此人召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何荣比谁都清楚。
其后得知此人的能为,更是暗暗戒备。
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人,没有谁是不可代替的。不可代替,只是还没有找到更好的。而这个桓安,何荣稍微打听一番,就知道是个劲敌。
然而此刻一看,桓安脊背微微佝偻着,身上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袍子,面上起了不少皱纹,一脸愁苦之色。人很瘦,静静地垂手站在那里,看起来没有半点御前大总管的气质,落魄而老迈。
与何荣所设想的野心勃勃之辈,差了千万里。
他心下不免轻视,面上笑道,“桓公公有理了,陛下有请。”
桓安有点惶恐的样子,连忙给他见礼。何荣又笑了一声,引着他进了内殿。
一见到桓衍,桓安便跪下来,认认真真地行了稽首礼。那叩拜的姿态,甚至带着几分诚惶诚恐,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没得桓衍的吩咐,不敢擅自起身。
这样的大礼,纵然桓衍身为至尊天子,平常也很少会受。
他也被这大礼惊了一下,但另一方面,心下又不免得意。这个桓安听说是个桀骜不驯的怪人,除了太-祖和高皇后之外,谁的话都不听。如今却在自己面前这样谦卑,可谓是大大满足了桓衍的虚荣心。
虽然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桓安早就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大总管,如今要靠着自己再次入宫,才会如此表现。但身为帝王,这种掌控他人恩宠荣辱的感觉,依旧让桓衍愉快。
何荣一看桓衍的表情,就知道这个桓安得了他的青眼,连忙几步上前,正准备把人扶起,就见桓衍摆手示意他让开,自己从座位上起身,上前亲手把人扶起,口中含笑道,“桓总管不必如此,你是太-祖皇帝身边的老人,深得信重,朕还要向你请教呢!”
何荣心下一惊,意识到自己轻敌了。然而桓衍已经吩咐让人赐坐,又摆手令其他人都退出去,自己要与桓安单独说话。
何荣咬了咬牙,退了出去,心里暗暗后悔,得到消息之后,就该尽快将这桓安除掉的。要制造几个意外让他无法进宫,其实非常简单。只是何荣觉得宫中是自己的地盘,桓安纵然再厉害,来了也得先低头,到时候再收拾他不迟。当然也是怕行事不密,让皇帝察觉,所以没有及时动手。
如今悔之晚矣,只能另图后事。
而殿内,桓衍在语气温和地问了一些桓安在宫外的琐事之后,便表示自己是在宫内看到他的那本小册子,起了兴趣,想问问还有没有别的。
桓安是内侍,朝夕侍奉太-祖皇帝,朝会、议政、批阅奏折,这些都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小册子里所写的那些后宫秘闻,只能算是最不紧要的部分,真正的重点还要着落在前朝。而这也是桓衍的目标。
好在桓安从自己被召见的那一日,就已经看透了这一点,所以立刻小心地从怀中捧出另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捧着,躬身送到桓衍面前,“臣毕生心血,都在此书之中了。”
桓衍伸手接过,慢慢翻看。前面都是他看过的部分,但从中间开始,就涉及到桓衍最感兴趣的内容了。而且桓安博闻强志,即便是那么多年前的旧事,依旧记得清清楚楚,记载也十分细致。其中不光有□□各种治国的思想与方略,还包括了他跟朝臣议政的内容,以及国初时一些重臣所上的奏章。
竟不是一本普通的小册子,而是《贞观政要》一类的史书了。
先帝上位之后,便一力推翻了许多太-祖时期的政策,而桓衍现在又想要推翻先帝的施政方略,如此一来,这小册子之中所记的许多内容,不免就正好与桓衍心中所想暗暗契合,看得他忍不住面露喜色。
“妙,妙啊!”知道这种书是要反复翻阅揣摩才能有所得,桓衍很快就忍住心痒的感觉,合上小册子放在一边,赞叹了一句。
他看向桓安的视线,已经带上了平常少有的炽热。这种书,读的时候必须要自己揣摩,未必能够得到真正的精髓。可是有原著者在一旁指点,便又不同了。
所以桓衍对待桓安的态度,也与之前大不相同,“朕观此书中有许多地方值得细细揣摩,正欲认真品读一番。书中所记之事,均是桓总管亲历,不知总管可愿意留在宫中,为朕解惑?”
“臣荣幸之至,谢主隆恩。”桓安立刻起身,又行了一个稽首大礼。
这一回桓衍的态度就轻松了很多,也亲近了很多,“桓卿总是这样多礼,再这么下去,朕该不敢见你啦!”
“臣不敢。”桓安连忙起身,躬身侍立。
桓衍之前第一眼见到桓安时,也觉得他这一身过分朴素,看着太不起眼。不过桓安落魄,对他来说是好事,自然不会多言。但如今也不知是不是想法变了,见桓安这样规规矩矩侍立一侧,竟然又看出了几分不凡。
大凡得到帝王信任的太监总管,行事总要顾忌一下“身份”。但桓安显然并非如此,纵然刚刚得到桓衍的许诺,他也依旧恪守本分,不因之前的落魄而羞愧,也不因此刻的得势而张扬,倒是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