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2)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桓羿这才接着道,“你可知,此事是谁在背后推动?”

“是谁?”

“桓安桓总管。”

“……竟然是他。”甄凉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

桓羿笑道,“我试了一试,他就承认了。不过,以我们现在的处境而言,也没有隐瞒我的必要。毕竟,相较于去桓衍面前揭发他,我当然更愿意与他联手。”

“桓总管同意了?”

“他也没有太多选择。”桓羿道,“他送来那个消息,不也正是要试探我吗?”

桓安回宫之后,看似站在桓衍那一边,不遗余力地为他出谋划策,可是桓羿和甄凉都不信他会是这样的人。

往前二十年的桓总管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或许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可是不巧,甄凉觉得自己跟他应该有几分相似之处。将心比心,如果把她放在桓安的位置上,忠心侍奉的旧主骤然去世,自己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一是要为主人复仇。可是先帝登基虽然不太符合父死子继的礼法,但太-祖皇帝的确是因为早年征战留下的隐患而病故,其中并没有什么疑点。这复仇自然就无从说起了。

第二,就是要保存旧主的血脉,扶持他们夺回应有的东西。太-祖虽然已经不在了,可却留下了两个儿子,汉王和襄王。当年,他们一个性情木、资质愚笨,另一个年纪尚幼,都难当大位,更无法对抗先帝,于是只能让亲叔叔坐了皇位。

从先帝这里而言,他跟着太-祖南征北战,功勋赫赫,大哥坐皇位他甘心臣服,可是换成两个侄子,哪里压得住他?而且取了皇位之后,他对侄子们也算厚道,虽然并没有重用,至少这么多年衣食丰足,从没想过除掉他们。

当然,没有对他们动手,多少是因为心中的一股傲气吧?连桓安这种人,他后来也不在意了,就这么两个毛孩子,自然也影响不到他什么。

可是对汉王和襄王而言,那就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了。如果只是普通的东西也就罢了,却又是天底下只此一个的至尊之位,谁不想坐?要说他们没有半点心思,恐怕没人会相信。只是先帝压得他们不敢起心思。

可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已经不是先帝了。

桓安在这个时候回到宫中,自然不是像桓衍想的那样,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自家两位小主子。

这倒不是因为桓衍比谁蠢笨,纯粹是思维方式截然不同。在桓衍看来,权势富贵尊荣,这世上有谁能放得下?他能给桓安这些,便可以让对方死心塌地为自己办事。可是桓安想要的,却从来不是这些。

忠孝节义,桓衍这种人是不会懂的,或者说不会相信真的有人愿意为这种东西付出性命。

所以桓安就算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他也根本没有察觉到半分。

——当然,他也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人。以前的何荣都能敷衍他,何况是如今手段高明了何止一倍的桓安?

甄凉之前跟金尚仪,她是掌控规矩、推动规矩的人,所以注定不会被规矩所束缚。但她却没有说,其实还有人立于规矩之上,制定规矩、玩弄规矩,视规矩如无物。

桓安就是这样的人,运用之道,只存乎于他一心罢了。

今天收到的果然都是好消息,若有桓安和金尚仪这样的盟友,往后要做的事,自然会容易许多。

甄凉想了想,问桓羿,“桓总管接下来会怎么做?”她直接问桓安,而不问桓衍,因为桓衍的态度一定可以被桓安左右。

桓羿道,“我想,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多半是迅速推行此事。他们要从江南入手,本就是因为朝中对此事一直有争议,不少人都认为如今的规定太过苛刻,才导致江南一直不太平。有了这些人的声援,等到大势已成,自然就无人能反对了。”

“殿下不担心吗?”甄凉问。

“什么?”

“江南之事。”甄凉道,“先帝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才将他们压制下去,如今开了这个口子容易,再要弹压,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桓衍当然可以肆无忌惮,但是将来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桓羿。

桓羿闻言,不由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正所谓不破不立,我正是要他将江南的搅成一滩浑水,把该牵扯的人都牵扯进来,到时候才好一并处理了,还江南一个太平。”

甄凉侧头看他,看见他这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柔软的笑意。

真好。

……

承熙四年的新年,注定不会安稳了。

按照往年的旧例,一般是等上元节过后,朝廷才会重新开印,在那之前,除了各处需要轮值的官员之外,其他人都可以放假在家,尽情享受假期。

然而今年,才过了年初七,一封奏折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朝堂之上。

江南来报,当地又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叛乱。虽然已经被镇压了,但是乱民攻破当地县衙,县令顾庭泽只身前往劝说,被围殴致死。

自古以来,官民之间就是一道天堑,如今竟然被乱民杀死一位朝廷命官,自是非同小可。

而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江南的政策。

去年江南阴雨绵绵,大涝数月,田里的庄稼自然长得不好,以至于收成减少了将近一半。百姓们靠着土地吃饭,粮食减产,自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纳完了秋粮,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够一冬的嚼头,更不用说后面还有数月的饥荒了。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年景总是有好有坏,勒紧了裤腰带,想方设法总能把日子熬过来。偏偏今年江南丝绸的价格一路上涨,一匹普通的布就能卖上几两银子的高价,能换许多粮食。

若不种庄稼,种上桑麻,暴雨之前就能收获,后面再下雨,也不影响在家纺织,家里的收入就有保证了。

于是乡民们便凑在一起,在过年前去县衙请愿,让官府放开禁令,允许他们自家选择种庄稼还是种桑麻。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请愿,最后却激发了暴力冲突,最终变成了叛乱,甚至还有一位朝廷命官死于乱中。

事情既然闹大,就算开始其情可悯,也不得不处置了。

好在这种民乱,朝廷一向都是只诛首恶,不计较其他人。只是事发之后官府也一片混乱,因此并未第一时间控制住首恶,就让那几人藏了起来。听说官府要捉拿他们,下头的百姓没有一个肯检举的。

后来又传出消息,那几人甘愿自首,却要求朝廷解除禁令,让百姓们能把日子过下去。

这个年江南过得兵荒马乱,奏折也是加急送过来的。事关重大,虽然如今还在过年,朝廷却也不可放任不管。

消息一传开,自是一片哗然,就连坊间百姓,也少不得议论几句。有人觉得打砸官府太过分了,但也有人觉得,但凡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会走到这一步?无非是当地官府压迫太狠,无路可走。

再说那禁令,也太不近人情了些,既然是自家的地,想种什么自然由得他们,如此就是收成不好,也怨不到别人头上。如今官府只准种粮食,粮食减产后又没有设法应对,才会酿成这样的大祸。

民间议论纷纷,朝中自然也不敢怠慢。所以虽然是在年里,但皇帝还是召集重臣,商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