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诸城两边劝和道:“好了好了,都是姐妹,何必分得这样清楚?”
他以为只是写胭脂水粉,衣料布匹等物,然而,等紫苑把单子拿来一看,裴诸城倒先恼了。什么青玉狻猊,紫檀插画,珐琅妆盒……样样贵重,许多更是明锦留下的遗物,居然全被裴元容要了去!又勾起先前,容儿去探歌儿的病,结果却索要起屋内东西的旧事,更怒不可遏,喝道:“胡闹!裴元容,这些东西亏你敢拿!照这单子,一样一样的,全给歌儿还回去!”
裴元容吓呆了,却又舍不得那些好东西,嗫嚅道:“那些都是四妹妹送我的!”
“是啊,我都是送了白眼狼!教习先生陷害我,三姐姐你替先生作证;皇宫里,你偷我的诗,却反而冤枉陷害我;这会儿又说我仗着是嫡女欺负你这个庶女……早知如此,我丢水里也不送你!”裴元歌又是委屈又是气恼,没忍耐住,转身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她素来沉静内敛,再委屈也极少这样,可见真的被伤了心!
“石砚,带人到采薇园去,照着这单子,把四小姐的东西都拿回来!”裴诸城很恼怒裴元容的眼皮子浅,裴府的女儿,章芸又掌府,难道还能苛待她?竟然这样上不得台面!“歌儿你也是,大气也该有个分寸,你母亲的遗物,你也敢送出去?”虽然也是责怪,但语调和亲疏却是截然不同。
裴元歌哽咽着道:“女儿原本想着,姐妹和睦要紧,谁知道……”
裴诸城瞪了她一眼,取出袖中的手帕,给她擦眼泪,却再也没问采薇园失窃的事情。歌儿连那样贵重的东西,都肯舍了送容儿,又怎么会故意苛待她?分明是容儿借机胡闹,硬要生事端!
他不问,裴元歌却主动将事情经过道来,连带着说明自己这样做的原因:“虽然说裴府有旧例在那儿放着,但女儿觉得不妥,俗话说,财帛动人心,虽然是五十大板,可难保不会有人见财起意,拼着受痛偷了东西去。倒不如借此事改了惯例,给心怀不轨的人一个警戒,也能督促管事妈妈们认真办事,不敢敷衍!如果女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父亲指点。”
“不,你做得很好,就照你说的办!”听到女儿行事有度,处处大家风范,裴诸城十分欣慰。
裴元歌娇俏地道:“都是母亲教导得好!”
从头到尾,舒雪玉一言未发,眼看着裴元歌将一场风波化为无形,反而更得裴诸城恋爱,心中佩服。但这样的手段,显然不是她这位正室夫人能用的。而元歌肯将那样价值千金的东西送给裴元容,任谁也不能说她苛待庶姐。正如元歌所说,这件事,让元歌处理比她要适合得多。
听到元歌把功劳都推给她,舒雪玉一怔,抬眼望去,正好迎上裴诸城复杂又带着些许欣慰,些许歉意的眼眸,心中一震,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就在这时,石砚来报道:“老爷,张管事求见,说是找到了失窃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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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章 姨娘的“赔罪茶”
张德海进屋,见先告状的三小姐瘫坐在地,神色畏缩,而四小姐眼角虽有泪痕,却是笑意宛然,老爷则满眼赞赏宠溺,心中庆幸,还好自己赌对了,比别人快一步。行礼过后,恭声道:“启禀老爷,夫人,四小姐,按照四小姐的分析,此事该是内贼所为,因此奴才在院内仔细搜查,果然从陈青家的家里搜到了失窃的物品,看来这事是陈青家的监守自盗,特来禀告。”
裴元歌并未说过这话,他这样说,是将功劳推给裴元歌,表示效忠之意。
先前听说静雅堂的经过,裴诸城就觉得小女儿聪慧有度,这会儿听说张德海按照她的吩咐行事,果然找到了失物,而且正如裴元歌先前所说,是管事妈妈见财起意,越发觉得小女儿冰雪聪慧,赞赏地摸摸她的头:“我们的歌儿猜的一点都没错,叫父亲都要惭愧喽!说不定以后父亲有为难的公事,还得向小歌儿讨教呢!”
“父亲就爱拿我说笑!”裴元歌娇嗔,“对了,女儿先前说,如果谁能找到失物和窃贼……”
裴诸城大手一挥,爽快地道:“都按照你说的办,就升这个张管事做副总管!张管事,这可是四小姐格外给你的恩典,你要记得!”说着,挥挥手,命欣喜若狂的张管事退下。
看了眼瘫倒在地的裴元容,裴元歌犹豫了下,还是没讲五殿下求绣图的事情说出来。
裴元容和章芸不同,她毕竟是父亲的女儿,有着血脉相连的骨肉之情,任这会儿再恼,日后总还是会心软。倒不如先把这事存起来,等父亲气快消的时候再拿出来,让父亲重新对裴元容恼怒起来。就这样一件事一件事慢慢地磨,磨到父亲无法忍耐,对她彻底失望的那一天……就像前世,章芸对她做的一样!
裴诸城沉吟了会儿,道:“歌儿,以后你若无事,就到书房来帮帮父亲吧!”
这话一出,三人都愣住了。裴元歌有些惊讶地道:“我能帮父亲什么?”
“来帮父亲读信,将各种公文分类,以前你大姐姐也帮我做过这种事情。虽然说是女儿家,但咱们裴府的女儿不能小家子气,只局限在后宅里,需得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聪敏练达才是!”裴诸城微笑着道,看着眼前酷似明锦的女儿,心中欣慰不已。
如果说,以前父亲的宠信是因为她是女儿,那现在就是因为相信她的能力了。
裴元歌欣喜不已,歪着头笑道:“只要父亲不嫌我愚笨,女儿当然愿意跟着父亲开开眼界了。”偎依上去,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不过女儿不懂这些,父亲您得慢慢教我,不许嫌麻烦。不然,女儿就吩咐厨房,不给你饭吃!”娇俏地皱皱鼻子,神情娇憨可爱,引得裴诸城大笑不已。
消息传到四德院,章芸又气得半死。
她这次针对的是舒雪玉,没想到却被裴元歌包揽过去,到头来算计落空不说,还让容儿失宠,又搭了朱副总管进去。最气闷的是,那小贱人竟然因此得福,被钦点到他的书房协助老爷,这可是只有华儿才有的殊荣,怎能被这小贱人抢了去?尤其,那还是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小杂种!
察言观色,王嬷嬷知道章芸气恨已极,劝道:“姨娘,老奴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那小贱人是老爷心尖上第一位的人,不能硬碰。当务之急是要挽回老爷的心思,除了伺候讨好老爷外,老奴觉得,你还是得从四小姐身上入手,不能再让老爷觉得您对四小姐不用心,心怀嫉恨,不然,只怕情形会越来越糟。您要沉得住气,想想当初,您是怎么对付如日中天的夫人的?”老皱的脸上意味深长。
章芸看着她,若有所思。
“嬷嬷放心,四小姐既然是老爷心尖上的人,也就是我心尖上的人,往后我定会好好待四小姐,连老爷都要退一箭之地,会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半点不是。如果有不是,那也只能是四小姐的不是。”原本咬牙切齿的表情,在说完这段话后,顿时变得慈爱温柔,恭和谦卑,神奇无比。
看着章芸诚恳得天衣无缝的神情,王嬷嬷就知道她想通了,满意地点点头。
转眼间,半月期限已到,解除禁足这日,章芸来到蒹葭院,满面愧色地跪倒在地,却是先向裴元歌磕头赔罪。
“四小姐,婢妾前番延误了四小姐就医的时间,差点酿成大祸。这半月,婢妾每日都在反思,惭愧懊悔不已,特此给四小姐磕头赔罪!”章芸说着,磕下头去,神色诚恳无比,又双手奉上茶盏,“四小姐若肯宽宥婢妾,就请饮了此茶。若不肯,婢妾也毫无怨言,都是婢妾狂妄无状,就算四小姐不肯原谅,也是正常。”
裴诸城见她将元歌放在首位,心中欣慰,微笑着点点头,看来她的确是认真反省了。
明明恨她恨得要死,却还做出这样谦卑的姿态,恐怕心里的恨意更盛吧?裴元歌眸波流转,故意犹豫了会儿:“算了,姨娘都这样认错了,谁叫我天生不记仇呢!”说着嫣然一笑,上前去搀扶章芸,“姨娘快起来吧,说起来您也算我的长辈,这不是折我的福寿吗?”
“四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婢妾不过是奴才,焉敢称长辈?”章芸谦卑地道,依然跪倒在地,柔声道:“四小姐若不再怪罪婢妾,就请饮了这杯赔罪茶吧!”
将姿态放得低低的,自称奴婢,请人喝赔罪茶。那姿态,那模样,仿佛别人不喝就是刁蛮任性,记仇小气,故意为难她。舒雪玉十年前没少喝这样的“赔罪茶”,此番见她故技重施,又拿这招来对付裴元歌,不由得怒气上涌,正要开口,却被白霜拉住,冲着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舒雪玉咬咬牙咬住,看元歌怎么应付。
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不给她个教训,真以为自己演技无敌了?谁都必须按照她的算计来!裴元歌眸光湛然,笑意宛然,悄悄靠近章芸耳朵,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章姨娘,你说,如果我喝了你的赔罪茶,却突然身体不适,父亲会怎么想?”
054章 亲如母女,各有算计
章芸一怔,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唾液,用苦肉计,再栽赃陷害,这种事情,裴元歌先前已经做过,故技重施也是寻常,若老爷以为她在茶里动了什么手脚,麻烦可比先前风寒一事更大。正忐忑难决时,却听裴元歌一声轻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我逗姨娘玩儿呢,姨娘也当真了,瞧把你吓得!这茶不是要给我喝吗?”
说着伸手去取茶。
章芸却下意识微缩,闪过了裴元歌的手,目光警戒。她可不认为裴元歌是在开玩笑!
裴元歌脸上的笑意更深,明眸深深地凝视着章芸,柔声道:“姨娘怎么了?难道舍不得这杯好茶?”这句话她是用正常的语调说的,立刻引起屋内众人的关注,都奇怪地看着章芸,不明白她明明要向裴元歌敬茶赔罪,却又为何不给四小姐。
众目睽睽之下,章芸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