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王府……。
裴元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想到赵林的话,再想到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种种异常,问道:“既然皇上曾是永德王府的嫡次子,也就是说,永德王妃仍有嫡长子承嗣,为何现在却从来不曾听说?”
“根本宗谱的记载,在二十九年前,京城曾经出现过很凶险的天花灾害,当时天花甚至传染到皇宫,连嫔妃都死了很多人。而永德王府……。在这场肆虐的天花中,满府尽亡,这支皇室宗族,便由此而彻底湮灭。”宇泓瀚声音低沉,“当初,或许是为了避免反客为主的情形,所以特意挑选比较弱势,近乎没落的永德王府,所以,永德王府因为天花肆虐而亡,也没有人理会。时隔久远,裴四小姐没听过也正常,只怕连九皇弟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年幼孩儿想要平安长大,在皇室尤其不易,所以当时过继挑选的是已经长大的少年。
因为孩子已经长大记事,害怕他将来继位后,记挂生父生母的恩德,若生父生母再很有权势,说不定整个江山会变成他们这一支的,这就是所谓的反客为主。为了避免这种情形,所以才挑选上了弱势的永德王府,结果在二十九年前满府尽亡……。
这样一来,皇帝和太后之间的恩恩怨怨就全部解释得通了。
因为皇帝原本是永德王府的嫡次子,而永德王府已经没落,所以他才能够娶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景芫为妻,随后才被过继给先皇,因此太后对这桩婚事也无能为力。等到先皇即位,皇帝被立为太子时,太后的不甘心终于发展到顶峰,于是设计害死了景芫,将叶玉臻扶持为太子妃。、
难怪当初那名宫女的话,会招惹太后的忌讳,因为太后根本就没有照顾过幼时的皇帝,更担心皇帝会因此想起永德王府,所以才会狠下杀手。
二十九年前,天花……。
身为太子妃的景芫,身为皇帝生身之父的永德王府,都在这场天花中亡故……太后好狠毒的心思,好缜密的手段,居然没有露出任何惹人怀疑的破绽。不,或许并非没有破绽,或许会有人疑心,但是从皇帝被过继那刻起,永德王府就成为禁忌,本身又弱势,又有谁会为永德王府讨回这个公道?
发妻被害,生身父母尽亡,举府被灭……。难怪皇帝会想要叶氏万劫不复!
而这样一来,皇帝对泓墨的心结也就昭然若揭。
虽然闭口不提,但是永德王府被灭,皇帝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恨,也正因为如此,皇帝一定会常常顾念生母的恩德。而泓墨……。泓墨生母是王婕妤,后来被抱养到柳贵妃膝下,可是表面上泓墨却只与柳贵妃亲近,对生母不闻不问,所以皇帝认为泓墨生性薄凉,丝毫不顾念生母的生育之恩,为了荣华富贵攀附柳贵妃这个养母,心中自然存在偏见。
或许是曾经的惨烈经历,以及种种凶险磨难,皇帝性情冷硬,极少感情用事。
但这样的人,一旦感情用事起来,却会格外偏执。而这样生母养母的相似经历,说不定会勾起皇帝的某些心境。从不感情用事的人,一旦感情用事起来,反而会格外的偏执。
因为自身的经历,由己推人,所以皇帝才会不喜泓墨。
正因为心中存了泓墨薄凉的偏见,所以发生冷翠宫的事情后,皇帝会下意识地认为,以泓墨的薄凉,做出杀死生母讨好柳贵妃,向柳贵妃表明心迹的行为。心中存了这样的设想,再加上泓墨从不和生母亲近,突然对生母之死表现得如此哀痛欲绝,所以皇帝自然而然地会认为那是伪装。
甚至,泓墨表现得越哀痛欲绝,皇帝会越愤怒。
因为那些行为代表着泓墨的薄凉和虚伪,残忍和败坏。
这真的是太……裴元歌甚至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宇泓瀚沉吟着道,“还有,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看过那本宗谱后,将它放在了史书的第二架第三格里,压在了中间。可是事后我再去找,却发现那本宗谱的位置却变到史书的第二架第四格,摆在最下面,而其余的书位置却丝毫没有变动。我查过藏书楼的出入记录,发现李明昊……也就是七皇弟宇泓烨曾经进过藏书楼。”
宇泓瀚点到为止,并不详说,转而道,“父皇是嗣子,而九皇弟也是从王美人处抱养在柳贵妃膝下,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相似的经历,才让父皇对九皇弟存在一些偏见。眼下的情形,九皇弟不能自辩,而柳贵妃……。”
说到这里,宇泓瀚顿了顿,眼眸中闪过一抹痛恨的神色。
“柳贵妃刚刚认了七皇弟,只怕不会为九皇弟大费周折,我思来想去,我所知道的人中,或许只有裴四小姐的劝说,父皇还有可能听得进去。所以我才冒昧地找上裴四小姐,希望裴四小姐能够向父皇进谏……。”宇泓瀚神色诚恳地道,“如果真的能够劝说父皇,对九皇弟来说也有好处,不是吗?”
裴元歌凝视着宇泓瀚:“六殿下为何对九殿下的事情如此关注?”
“若是别人问我,我会说是因为我和九皇弟终究兄弟一场,不忍看他蒙冤。但裴四小姐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又屡屡为我解惑,帮过我许多事情,我就不虚言了。”宇泓瀚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的母妃是被柳贵妃害死的!而我也因此,不得不一直服食毒药,假装病危,以保性命……”
裴元歌早就猜测他的病情有异,如今得到确认,但是却没有想到德妃竟然是被柳贵妃所害。
“我原本想要遵照母妃的遗命,安静不惹人注意地活着,不参合到任何是非之中,只等着将来能够到封地去。可是,赵婕妤之死中,若不是裴四小姐为我说话,洗脱冤屈,只怕就会这样成为别人的替死鬼!我不想再这样了,也不想看着害死母妃的凶手耀武扬威!”
宇泓瀚低声道,“可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想要报仇只是空谈……这次冷翠宫的阴谋,十有八九是柳贵妃所设,这样一来,九皇弟和我,就有着相同的敌人!九皇弟就此沉沦,只会便宜了柳贵妃和七皇弟,但如果九皇弟能够翻身,那对柳贵妃来说,就是最可怕的心腹之患,所以,我不想九皇弟就这样被柳贵妃设计成功。”
这番话语倒是很坦白,将自己的谋算全盘托出。
还有一点,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裴元歌也猜得出来,宇泓瀚不止想要挫败柳贵妃的阴谋,同时也想借这件事和泓墨搭上关系。宇泓瀚在皇宫中可谓一无所有,就连上书房的功课都只能自己查找,如果能够得到泓墨的帮助,许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能够数年如一日地服毒假装病重,这是宇泓瀚的隐忍;发现两次宗谱的位置变动,这是宇泓瀚的心细如发;看过宗谱上的内容,发生冷翠宫的事情时便能猜到前因后果,说明他思虑缜密,善于揣测人心;借着冷翠宫的阴谋,想要和泓墨站到同一战线,共同对抗柳贵妃,则说明他看事透澈,善于抓住机会;而将这件事托付给她,则更说明此人眼光非凡,心思细腻……
这位六殿下,倒也不能等闲视之!
“这件事多谢六殿下相告!”裴元歌福身道,“我定会尽力而为!”
直到离开,裴元歌都没有询问宇泓瀚明明要向泓墨示好,却找上她的原因。从他托寒麟传消息给她开始,裴元歌就有所怀疑,而方才她也曾经试探他,故意代泓墨向宇泓烨致谢,感谢他在皇帝面前为泓墨说话,而宇泓瀚那种毫不奇怪,也不惊讶的神色更说明了一切——他知道她和泓墨的感情!
这就更说明宇泓瀚的非凡之处。
“寒麟,你去告诉泓墨,就说六殿下有意想要和他联手,并且告诉他,六殿下这个人不可小觑,让他斟酌着办!”裴元歌将这些消息告诉寒麟后,便陷入了沉思,无论如何,宇泓瀚带来的消息,对她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也的确是可能让泓墨翻身的重要情报!
因为相似的经历,所以皇帝对泓墨有着别其他皇子更多更深刻的感情。
虽然眼下,这份感情是厌憎和痛恨,但是,如果谋划恰当,这种负面的情绪,未尝不能转化为正面的情绪。毕竟,泓墨是真心的爱着王美人,以及之前的柳贵妃,如果能够引起皇帝对于生母养母的共鸣,那泓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会是所有皇子之中独一无二的!
这件事,她要好好地谋划谋划…。
不过,这种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眼下,还是要先解决宇泓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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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你常说宇泓墨有多厉害,现在看起来,不过尔尔!”
沉香殿中,挥退了所有服侍的宫女太监,宇泓烨这才向柳贵妃道,想到宇泓墨这段时间的狼狈凄惨,心中快意无比,“不然,也不会被母妃的设计,弄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只能凄凄惨惨地呆在冷翠宫,半点手段都施展不出,简直是窝囊!”
只是不知道裴元歌着了什么魔,偏偏就是看上了那个窝囊废。
“如果他想要施展手段,那我反而放心些。”柳贵妃却不像他那么乐观,反而有些忧心忡忡,“皇上是聪明人,又对他怀有戒心,如果墨儿想要耍手段,皇上定然能够看出来,那就坐实了他这一切行为都是伪装,只是想要欺骗皇上。可他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死死地守着灵堂,皇上反而会怀疑王美人的死。没听说之前宇泓瀚去冷翠宫拜祭后,皇上还询问他墨儿的事情吗?”
“可最后的结果,是惹得父皇勃然大怒!”宇泓烨不以为然地道。
“如果皇上完全认为墨儿弑母,压根就不会去询问。他既然会问,那就代表着他还有怀疑,并未尽信。这样一来,墨儿并非没有翻身的余地。”柳贵妃语重心长地教导道,“烨儿,我知道你聪明,文武双全,现在又得皇上欢心,但皇宫并不是靖州,凶险诡谲之处超乎你的想象,不要等闲视之。”
“说到底,还是母妃你心软,给他留了一线余地,故意在冷翠宫留下破绽,才会让父皇只是疑心,不然的话,父皇早就确定是他弑母,任他有通天的本事,都无法翻身!”宇泓烨不满地道,依照他的心思,真想彻底将宇泓墨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都不得翻身!
宇泓墨他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