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是李代瑁把她抱回海棠馆的。沿路他亦解释过,清风楼无女婢,亦无婆子,他找不到更稳妥的人,而且她叫他拿块大牀单裹的严严实实,确实一根指头都没有触过。
怎么解释?
宝如正犹豫着要出口,季明德忽而皱眉:“别的丫头是打发了,苦豆儿了?她去了何处,怎的院子里就你一个人?”
恰这时候,苦豆儿弯腰抱腹的进来了,脸色蜡黄,低声道:“昨儿奴婢吃坏了肚子,拉了一夜的肚子,起的有些晚了。”
季明德盯着苦豆儿看了很久,终于道:“伺候你嫂子梳洗,然后摆饭。”
他转身往书房去了。苦豆儿凑了过来,低声道:“我的好嫂子,昨儿那碗冷淘怕是不对劲儿,我软了一夜……”
她脸一红,忽而便跪到了地上,抽抽噎噎道:“奴婢从此,怕是伏侍不得你了。”
亲王府中,贴身侍奉的婢子皆是未婚配过的,婚配过的,得意些做个婆子,也是在二房上做听差,肯定就不能贴身使唤了。
宝如一听便知她昨夜也着了跟自己一样的道儿,一把拉到床沿上,悄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苦豆儿亦是悄声:“我说了嫂子你可千万别怪我。昨儿我难受了半夜,爬不起来,又躺不下去,是王爷把我抱出去的。”
宝如再拉一把,低声道:“他这是要收你的房?”李代瑁还无妾,给他做个妾,其实也不赖。只是委屈苦豆儿,她本是个江湖儿女了。
苦豆儿连连摆手:“并不是。是灵郎,他说灵郎年纪也够婚配了,还差个妻子,恰我也急,我们俩就……”
她两手一并,不用说宝如也明白。
苦豆儿将一枚缀着五彩缨线的圭璧压在宝如手中,低声道:“五更的时候,灵郎又给王爷拎走了,王爷给了这东西,说昨夜的事,错全在他,您是相门之女,亲王府的长媳,千万记得顾全大局,昨夜的事儿……千万不能告诉二少爷。”
这枚圭璧,恰是李代瑁当年赠给她的。
过关山的时候,这东西叫劫匪抢走了,显然回长安之后,它就重新回到了李代瑁手中。
他又把这东西还给她,是几个意思?
“王爷说,您在他心里,和福安郡主一样重要。一府之中,和乐为重,昨夜的事情,他会抽时间跟大哥说,但求你暂时不要将此事说出来,否则只怕大哥闹将起来,府无宁日。”苦豆儿算是个知情人了,李代瑁自己不好说,这是变着法子要告诉她,他待她唯有长辈对待幼辈的疼爱之情,全无半点私意。
宝如低声问道:“他可有曾说过,王妃他打算怎么办?”
顾氏一双绵绵柔腕,杀人于无形,宝如是儿媳妇,捉不到证据就治不得她,但他是公公,一家之主,此事他知道主谋,若不动手整治顾氏,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苦豆儿道:“王爷说,王妃从今日起会被关在洛阳,私兵严驻,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宝如默了片刻,仍将那枚圭璧还给了苦豆儿:“既你已告诉我了,你和灵郎的事儿改日跟你大哥说两句,就算过了明路。这东西,你仍还给王爷,我不能再拿它。”
回头看着妆台上那枚夜明珠,宝如亲自起身将它摘了下来,一并收在妆奁中的几枚皆取了出来,一总儿装进一只小匣子里:“恰好,将这东西也给王爷还回去,他的东西,咱还是不要的好。”
原本,灵郎把夜明珠送到海棠馆的时候,宝如和李悠然两个皆格外的高兴。
东西也是李悠然分的,她占了最贵重的一枚,李悠然就多拿了一枚,此时反过来一想,两个儿媳妇,一个叫李代瑁送到了庙里,一个却和女儿同等对待,李代瑁心中或者无私,顾氏却是抓着了个极好的把柄。
恨恨将几枚夜明珠丢进匣子里,宝如心中依旧恼火不已。
两口子闹别扭,拉扯上儿媳妇,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岂不叫人笑死。
偏偏顾氏还是满长安城有名的贤妇,果真传扬出去,只怕所有人都会说是赵宝如勾搭公公,任谁也不会相信,顾氏会差人蒙翻儿媳妇,送到丈夫床上吧。
“大哥那儿……”苦豆儿犹豫着问道。
宝如将匣子递给苦豆儿,道:“放心吧,我暂时不会说的。但你托灵郎传个话给他,不必他告诉你大哥,我自会抽时间跟你大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