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的名声倡到满长安城人尽皆知,但该遮掩还是要遮掩的。
这不,宝如回长安后第一回到英亲王妃,得亲自给英亲王李代寿两口子报丧去。
虽不办丧事,孝还是要戴的。宝如换了身杏白色的素面褙子,下着牙白中衣,葱白度绣着淡淡梅纹的素裙子,一身素缟,带着苦豆儿和杨氏两个,马车一趁,便去了英亲王府。
英亲王是高宗皇帝四个儿子当中最早从宫里分出来,开府单过的。他家府门恰似少瑜的性格,泊金贴面,富丽亮堂,进府之后,便扫院子剪花枝的家丁婆子们,都比别处的更胖些。
英王妃李氏一件姜黄色的百褶裙撑的连褶子都没了,滚圆滚圆的,正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笑的像尊弥勒佛一样,瞧永世子吃东西。
永世子是叫李代瑁送到这儿来的,不过两日不见,脸似圆胖了不少,正在吃着半块牛乳菱粉香糕,地上,罗汉床上,各处的几子上,无一处摆的不是他的玩物儿,瓦鸟木车,各类泥塑的,木雕的玩偶尔,有断了枝的,有扯了腿的,尸体残骸无处不是。
见宝如来了,李氏笑呵呵指着人搬了张软椅来放在榻边,手打着嘘道:“你瞧他玩的多好。”
永世子本是在给他的小瓦鸟喂菱糕的,喂的专心至致,抬头见是宝如,还记着打过他屁股的事儿呢,半块糕立刻藏到身后,一股脑儿钻进了李氏怀中,恨恨道:“妖妇,我不要见她。”
丫头婆子们的脸都变了,李氏道:“这是嫂子,怎能叫妖妇,叫声嫂子我听。”
她声音柔和,哄孩子的耐心极足,永世子埋着头,只往她怀里爬,断然不肯叫一声嫂子。李氏又道:“你若不叫,她可要带你回隔壁王府,叫你往你二婶娘跟前去,你去是不去?”
宝如本以为永世子思念顾氏,定然哭着闹着要回的。岂知他竖起耳朵,别过脸来,竟别别扭扭叫了声:“嫂子。”
宝如连忙笑着应了一声,怀孕的妇人喜孩子,也是下意识的,就抚了把他的脑袋。
小永世子依旧团在李氏怀着,指着宝如的肚子道:“嫂子怀里有个弟弟。”
李氏点着他的鼻子道:“据说孩子的眼睛灵,瞧我儿的眼睛尖不尖。咱们宝如大约真要生个弟弟。”
宝如心说这孩子眼睛是否果真的灵,她才怀上,腹都没显,他就知道有个弟弟。心有那么一跳,她觉得有永儿这么个男孩子陪在身边,似乎也不差,可转念一想,凭季明德的野心,将来不定朝中还要起血腥,她呆笨,怕要生出个笨儿子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不过一笑之间,倒是闪了很多念。
暖融融的屋子,两个笑嬉嬉的女人,皆是圆又憨的脸,屋子里一股子的随和气氛,于永世子来说,跟总在刻意讨好他的徐氏,或者永远神经质的顾氏都不一样。
孩子慢慢儿的放下戒备,又去玩他那瓦鸟儿了,而李氏弥勒佛似的脸上,一双眼睛就那么一直盯着这孩子。
李氏也不谈顾氏的事,倒是吩咐着丫头们摆了一桌子的糕点上来,一样样儿死命的填给宝如吃,虽说屋子乱的无处下脚,可有李氏这么个妇人,委实热闹的不得了。她手里还拈着块金丝糕,忽而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快,快把少瑜写来的信给宝如瞧瞧,让她也高兴高兴。”
宝如一听有李少瑜的信,果真来了兴致,遂接过来,和李氏两个一起看。
瞧落款,是六月份写的,剧今也有两个多月了。信里,李少瑜说自己在逻些受到了赤东赞普的热情款待,赞普带着他转遍了逻些城的各大佛寺,二人吃酒论道,聊了几天几夜,彼此奉对方为莫逆之交,最后,他还得赞普赐一套僧衣,如今是逻些最大的寺里的大法师了。
赞普酒吃的高兴,人也特别爽快,一力答应归还福慧公主,让悠悠跟着少瑜一起回长安。
宝如哟了一声,啧啧叹道:“少瑜果真了不得,竟真的从赤东赞普手里把悠悠给接回来了?”
李氏两只眼睛始终不离盯着永世子,见他偶尔投目光给自己,立刻一笑,适时的,掐一块儿点心,喂进他嘴里,像喂鸽子一样。
孩子不啃吃,要吐,她一只胖到没有褶子的手立刻接过来,丢到盘子里。
“可不是嘛,要说,整天打仗打仗的,累不累啊,还是我的少瑜有能耐不是?”
听起来简直传奇一般,若是真的,那季明德和李少源两兄弟两个月的生死血战,就比不得李少瑜一顿酒了。宝如翻来覆去将封信看了很多遍,亦是喜不自胜。待悠悠回来,和她,悠容,尹玉卿几个,倒是重新又凑到一起了呢。
在英亲王府不过坐了一个时辰,宝如叫英王妃哄着喝了一杯牛乳,吃了三只菱粉糕,还有两只火腿馅饼,走的时候连腰都弯不下去。
宝如要出门了,李氏故意问道:“永儿,要不要跟你二嫂回隔壁?”
永世子蹭的一下窜下罗汉床,在满地乱扔的玩具中嗖的一下跑远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