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哈哈一笑,说:“邾国国君太客气了。”
曹克表明了忠心,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假意答应楚国/会盟,既然楚国有两手准备,他们也要有两手准备,若是真的能会盟,和楚国定下条约,互不侵犯,也算是胜利,若是楚国人玩阴的,他们集结齐国邾国和宋国三路大军,也不怕他楚国。
这般下来,曹克就很快离开,动身回邾国去,准备调兵遣将,吴纠则是匆匆叫来公孙隰朋,两个人商议一番给蔡国和楚国的回信,十分忙碌的也走了。
而齐侯更不能闲着,齐侯让人将展雄叫进宫来,展雄正在忙碌着驻军郑国割地的事情,最近准备的差不多了,如今是夏末,大约明年就要过去驻军。
齐侯把展雄匆匆叫来,让他去沟通宋公,这对展雄来说绝对是美差,展雄立刻答应,当天就启程了,快速赶往宋国去密谈。
事情紧锣密鼓的开始张罗着,因为楚国现在是包围了蔡国,因此他们的速度也不能慢,一切都要快速进行。
吴纠很快修书一封,送给蔡国使臣,也送给了楚国,很快洛师就听说了,齐国竟然要和楚国和谈了。
胡齐脸上仿佛被抽/了一大嘴巴一样,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单子正还说齐国拒绝了以代天子的身份与楚国/会盟,短短一段时间之后,齐国竟然又要和谈,而且不是为了代天子,而是为了蔡国的一封求救信。
胡齐气的全身发/抖,在廷议上,很愤怒的将简牍又扔在了单子正脸上,大声喝道:“你是怎么跟寡人说的!?怎么齐国又要会盟了!?而且是为了蔡国一封小小的求救信,这不是打寡人的脸吗?!让你做些什么事情能做的好?你自己说说看!”
因为是廷议,来的都是洛师的上卿大夫,还有在洛师的诸侯,例如莒公鲁公。
单公身为伯爵,当着众人,被简牍当堂摔在脸上,十分难堪,诸侯其实都提心吊胆的,心中觉得,也就是单子正忠诚,所以才没有脾气,毕竟想想看,单子正可是洛师之内的封爵,手中握着洛师一半的兵马,若是单子正反了,天子瞬间顽完。
胡齐就仗着单子正的忠诚,因此才有恃无恐。
鲁公连忙说:“天子息怒,天子息怒。”
胡齐说:“你让寡人如何息怒?!齐国人的心思太阴险了!齐国如今和楚国/会盟,谁知道安了什么心思?!万一是要勾结楚国,里应外合怎么办?”
鲁公拱手说:“其实天子不必如此生气,蔡国乃是天子脚下的封国,齐国与楚国/会盟,天子大可以派特使过去,我们就驻兵在他们旁边,自己会盟自己的,蔡公还能反/对么?到时候勒令蔡公不许将会盟大营修起院墙,天子的使臣也可以在旁边旁听,这样一来,齐国人怎么能搞小动作?”
鲁公这么一说,胡齐眼神立刻亮了,其他人则是都觉得鲁公这个法子,实在太不/要/脸。
鲁公的意思是,齐国楚国/会盟,反正是在周朝的地界之内,就让胡齐威胁蔡国,在会盟的营地旁边,再修一个营地,天子可以派使臣过去监/督会盟,若是齐国人和楚国人不同意,他们也可以说,你们会盟你们的,我们会盟我们的,不过是当了邻居而已。
这样一来,天子也能派使臣监/督齐国,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反叛之意,是不是要里应外合。
这个法子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但是胡齐觉得很好,便立刻拍手说:“好好,便这样,那这次就由鲁公你做会盟的盟主,代寡人到蔡国去,另外寡人再派莒公卫公跟你一同会盟,鲁公,你可要给寡人盯得仔仔细细,不能让那阴险的齐国和楚国联/合/起/来,否则我周国就要大乱/了!”
鲁公连忙拱手,简直受宠若惊,虽然是在这种馊主意的会盟中,以代天子的身份作为盟主,但是好歹也是代天子的盟主,莒公和卫公一听,好生不乐意,那表情就让鲁公觉得爽/快,便说:“谢天子提拔!同定然鞠躬尽瘁,为天子效忠!”
鲁公说完,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单子正,他知单子正是个人才,而且还有一万的兵权在手,因此鲁公想要笼络单子正,只要笼络了单子正,那就是笼络了洛师的兵马。
又说:“天子,同恳/请天子,让单公领兵,随同会盟。”
天子胡齐一听,很不屑的说:“单子正?让他领兵?哼!恐怕他一领兵,这次的会盟又要砸了!”
单子正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旁听着,鲁公连忙笑着说:“天子,定然是误会,毕竟单公乃是一个武将,为人耿直,且不善言辞,怎么能说的过那齐国奸诈的小人?但谁都知道,单公乃是个用兵的奇才,若是能让单公领兵协同,我们也是安心一些。”
天子听鲁公都这么说了,便说:“好,就让单子正去,但这次若是再给寡人搞砸了,你就提头来见罢!”
天子胡齐说的十分难听,单子正虽然是个老实人,但其实也有脾性的,听着十分难受,况且单子正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他单氏世代忠心于天子,别说是功勋卓著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然这般被天子当堂咒骂。
单子正拱手说:“是,子正领命。”
齐侯联络了宋国,宋公御说自然愿意发兵,而且会亲自赴会盟,给齐国撑场子,因为宋公也是个精明的人,一听说齐国要针对楚国了,自然愿意出一把力,也捞点油/水出来。
而且宋公御说还提出来,齐国离蔡国也很遥远,兵力不能拉的太长,比楚国于蔡国远得多,又因为宋国正好在蔡国和齐国真中间,宋公主动提出,可以将一个荒芜的小邑租给齐侯,让齐侯驻兵在这里,当一个辎重补给的转折点。
宋公是会做生意的人,这样的地盘子,虽然荒芜,但是齐侯一口就租下来了,而且不砍价,就是一口价。
宋公还没会盟,就先捞了一小笔,虽然对于齐国来说这笔不算什么,不过宋国可没有齐国强大,因此这笔钱也不算少了。
齐侯准备出发之前,就听说了洛师的消息,这消息还是公孙隰朋听回来的,自然也就是单子正透露/出来的。
大家都没想到,天子竟然这般厚脸皮,不/要/脸,也组/织了一帮人来蔡国/会盟,而且还要在楚国齐国/会盟的地点旁边会盟,还勒令蔡国国君,不许给楚国齐国/会盟大营修建院墙,这不是方便他们窥伺监/视么?
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感觉着天子提防着齐国,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齐侯想要慢慢脱天子掌控的想法,果然是没有错的。
因为蔡国还在被围/攻,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因此齐国邾国/会盟的兵马马上就出动了,先去宋国与宋公御说的兵马汇合,然后浩浩荡荡的开往蔡国。
会盟有两种,第一种是文会盟,当年齐侯代天子身份的北杏会盟,乃是文会盟,就是不带兵马,齐侯为了表达尊敬,将兵马安置在远处,这样会盟营地里除了守卫的兵马,没有其他人,这种会盟比较文雅,是真心想要磋商会晤的。
另外一种则是武会盟了,此次齐国宋国邾国与楚国/会盟,肯定是武会盟,毕竟楚国的军/队还在蔡国围着呢,为了有备无患,齐国宋国邾国也是开着大军保驾护航去的。
虽然他们不一定兵戈接壤,但是开着大军去,也是有震慑的意思,到时候必不可少的是阅兵,昭显自己国/家的威严,这样一来,兴许不需要动武,就能将楚国震慑住。
邾国国君开了一万兵马,虽然并不算太多,但是要确保邾国的安定,以防周边国/家趁机侵略,因此这个兵马数量,也是比较实诚的了。
曹克先带着兵马到齐国的边邑与齐侯和吴纠汇合,于是众人便开着大军往宋国去了。
齐侯和吴纠在边邑住了几天,等待曹克汇合,这些天吴纠很是无聊,因为不在临淄城坐镇,所以没有那么多琐事,很多事情都是下面的人直接处理,处理结果汇总上报就可以了。
吴纠突然清闲下来,就想起齐侯总是抱怨太热太热太热,吴纠就怕自己那些药酒给齐侯吃坏了,因此就趁着清闲,准备做些冰点,给齐侯带着路上吃。
吴纠想了好久,最简单粗/暴的就是做个冰棒吃,正好是夏日,有些新鲜水果,吴纠便找了一些水果,然后碾成汤汁,弄了些细腻的果肉在里面,准备冻鲜果冰棒吃。
吴纠让凌人弄了很多冰,将冰棒冻起来,又想了想路上吃些什么小零食。
吴纠看到了一大筐鸡子,便准备泡个茶叶蛋,路上剥/开就能吃,若是赶路的时候匆忙,还能当个早点吃吃,也是不错的,而且很省事儿。
吴纠就将那些鸡子拿过来,一共二十个,足足做了一大盆,全都泡在煮好的茶叶汤汁之中,准备泡一泡进味儿。
吴纠也只是随手做做,第二天曹克的队伍就和他们汇合了,很快大军事不宜迟,便出发往宋国赶去。
吴纠坐缁车有些累了,便出来骑马,骑在纠墨之上,和曹克说说话。
曹克因着之前和单子正发生过什么,所以想要旁敲侧击,问问吴纠和单子正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吴纠是一脸茫然的。
曹克心想,恐怕单子正那呆木头是单相思,一想到这里,曹克心中莫名爽/快的紧,真想大笑三声。
吴纠见曹克一脸“阴狠”表情,阴测测的还在狞笑,曹克的眼睛狭长,若不是带着假面具,一脸笑面虎的时候,有些挂狠相,更别说此时心中正狠呆呆的,脸上那狠相更是狰狞起来,真是白瞎了一张清俊的脸孔。
吴纠见曹克这模样,便不好打扰他了,就和展雄说了几句话,展雄奔波在宋国齐国之间,这才刚刚从宋国回来,又要跟着队伍跑到宋国去,本该很累的,但是展雄真是乐此不疲,而且兴致高昂。
吴纠和展雄说了两句,就想回缁车中去了,他掀开车帘子走进去,就见缁车里没有人?
缁车的车厢很大,因为要长途跋涉,齐侯心疼吴纠的身/子,因此专门准备了一个很豪华的缁车,上面铺着软垫,十分舒服,车厢也很大,里面摆放了小榻,还有柜子等等。
吴纠进去一看没人,也没见到齐侯下车,就听到柜子后面发出“簌簌簌!簌簌簌……”的声音,仿佛闹耗子一样,吴纠眼皮一跳,赶紧走过去,因为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箱子里放的好像是小零食!
吴纠走过去,定眼一看,果然没错,齐侯那高大的身材坐在柜子后面,正在剥茶叶蛋吃,偏偏他手笨,把茶叶蛋拨的好像是月球表面似的,坑坑洼洼不忍目睹。
吴纠低头一看,就看到柜子旁边散着很多很多的碎蛋壳,堆的仿佛是小山一样,齐侯一抬头,冲他还笑了一下,嘴角都挂着幌子,明晃晃的蛋黄蹭在嘴角,让吴纠哭笑不得。
吴纠无奈的说:“君上,您吃第几个鸡子了?”
齐侯含糊的说:“没几个。”
吴纠不信,打开柜子一看,好家伙,足足二十个茶叶蛋,此时就剩下一半了!
吴纠赶紧把齐侯手中那半个夺过来,他不是不想让齐侯吃,更不是心疼那些鸡蛋,而是怕齐侯吃的胆固醇超标,这些日子齐侯本就爱流鼻血,再吃这么到鸡蛋,定然受不了的。
齐侯见鸡子被夺走了,只好“可怜”的看着吴纠,吴纠叹气说:“君上,您真是饿死鬼投胎的么?”
齐侯一笑,顺手将自己嘴边的蛋黄轻轻一抹,然后极为邪魅狂狷的轻轻一舔,若是吴纠不知道那是鸡蛋黄,定然觉得很邪魅很苏的,但是那的确是鸡蛋黄,吴纠看着他这动作,只觉得太阳穴都要炸了。
齐侯半真半假的笑着说:“二哥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吴纠可不知齐侯真的是饿死鬼投胎,更不知齐侯是重生而来的人,很多人经常说饿死鬼饿死鬼,形容吃得多吃得快的人,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饿死鬼是什么样的心理。
就仿佛吴纠的洁癖一样,齐侯喜欢吃东西其实也算是一种心理缺陷了,吴纠在寻求安全感的同时,其实齐侯也在寻求自己的安全感,而会做美食的吴纠,就仿佛是齐侯的救命稻草……
吴纠见齐侯可怜巴巴的,实在无奈,把那半个鸡蛋强/势的放回柜子里,然后仔细关好柜子,说:“算了,君上吃点旁的。”
他说着,将子清叫过来,让他把冰镇的冰棒拿过来,吴纠之前做好的,因为是冰镇的,不方便放在缁车中,所以鲜果冰棒是幸免于难的。
子清拿来一个大盒子,吴纠接了,又回到缁车上,将盒子打开,一打开,整个缁车顺便变得凉快起来,一股凉爽的冷气扑面而来,十分沁人心脾。
而且这股冷气之中,竟然还带着一些酸酸甜甜的味道,在炎热的夏季中,十分的开胃。
吴纠拿出一根冰棒,递给齐侯,齐侯连忙接住,笑着说:“二哥真好。”
吴纠险些笑出来,一根冰棒就真好了?
齐侯拿着冰棒,感觉凉丝丝的,赶忙送入口/中,入口冰牙,那叫一个爽/快,而且酸甜可口,那味道真是绝了。
齐侯立刻凶猛的吃了起来,来回舔/着冰棒,口/中还说着:“二哥真好吃。”
吴纠顿时觉得辣眼睛,真是没眼看,冰棒这个很纯洁的东西,为什么让齐侯一吃,吃的如此猥琐不堪,吴纠都不敢直视了,十分让人误解,吴纠看着齐侯吃冰棒的样子,那俊美的容颜让吴纠忽然下面一紧,颇有些口干舌燥。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齐侯已经开始咬冰棒了,瞬间发出“咔嗤!咔嗤!咔嗤嗤!”的声音,脆生生的,简直是咔嘣脆,吴纠方才那一点点小旖旎,瞬间就灰飞烟灭,吓得荡然无存了,只是觉得凉飕飕的……
队伍行进的十分顺利,很快便到了宋国边境,与宋公御说的队伍汇合了,齐国带了五万大军,宋公十分慷慨,出兵三万,再加上邾国的一万,便是将近十万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往蔡国开去,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盟去的。
展雄见到了宋公,自然十分的高兴,成天粘着宋公不放。
三国大军借道陈国的时候,陈国因为就在蔡国边上,楚国若是吞并了蔡国,自己也就完蛋了,因此也出了一把力,凑凑热闹,出兵一万,正好凑齐了十万大军,跟着齐国宋国和邾国往蔡国/会盟的地方开去。
因为齐国同意会盟的事情,楚国已经退兵,不过并没有真正的退兵,而是解除了蔡国的包围,兵马退到蔡国的边邑,准备会盟。
这次蔡国/会盟,会盟的地点在蔡国的一个边邑,毕竟各国大军开到,蔡国总不能把这些大军迎到蔡宫之中,那不是自取灭/亡么?
因此就紧急的布置,在蔡国的一个边邑安置行辕,准备迎接各国/会盟大军,同时蔡国也接到了天子的诏令,让他不要给行辕设置院墙,四面必须是空的,在行辕的旁边,紧挨着再修建一个行辕,提/供代天子的鲁国莒国卫国/会盟用。
楚国大军因为早就在蔡国了,因此很快便驻扎进去,进入了行辕,他们才不在乎是不是修建院墙,也不在乎周天子是不是要偷/窥。
此次会盟,因为是诸侯会盟,所以楚王熊赀也亲自出马,此时正在行辕中坐镇。
与楚王熊赀一同来会盟的,还有太葆见令尹的葆申,另外一个则是历/史上“风马牛不相及”的语出者,楚国贵/族屈完。
屈完是楚国贵/族,和楚王熊赀一样,都是芈姓,不同的是楚王是熊氏,而屈完是屈氏。
屈完乃是楚国的外/交/官,和公孙隰朋一样,都是主管外交,纵横捭阖的上大夫。
屈完这个人,可以说是才华横溢,尤其是口才,口才十分出众,在历/史上,齐国组/织大军攻打楚国,但是两军对垒谁也不敢贸然出手,最后还是屈完作为使臣,与齐桓公辩论了一番,齐国撤兵,两国这才相安无事。
吴纠听说楚国这次会盟的配置,心里大体有了个底子。
很快的,大军就开到了蔡国的边城,天子派来的会盟队伍因为离得近,因此早已在旁边驻兵了,安安稳稳的等着偷听齐国和楚国/会盟。
齐侯的车驾缓缓的在行辕门前停下,蔡国国君献舞带着儿子公子肸,女儿蔡姬已经迎在门口,十分殷勤的对着车驾拱手。
献舞朗声说:“献舞恭迎齐公,恭迎宋公,恭迎邾国国君。”
蔡侯的态度很殷勤,毕竟齐国解了蔡国的被围之危,楚国能不能退兵,还要看齐国的,因此蔡侯异常的殷勤。
齐侯“哗啦!”一声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果然行辕没有墙,光秃秃的,一眼看过去不只能看到蔡国的军/队,还能看到楚国巍峨的军/队,一直绵延到天边,似乎要立威一般,一个个铿锵有力,士兵都身材高大,十分有震慑力。
不止如此,齐侯还看到了其他的,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吴纠听到他的笑声,也掀开车帘子走了出来,一出来便看到了“隔壁”的会盟大营,他们的邻居鲁公莒子还有卫侯都抻着脖子正在往外看,似乎是听说齐国宋国和邾国的联军到了,因此正在翘首观察。
吴纠终于知道齐侯在冷笑什么了,那些人的样子暗搓搓的,又想要自己显得很光/明正大,因此十分好笑。
曹克坐在马上,一眼就看到了在隔壁大营中的单子正,这次天子的队伍,是单子正领兵,他看到单子正,难免心头有些异样,虽然两个人已经定下协议,只是多少还有些尴尬,别看曹克表面很平静似的,其实内地里也没那么淡然。
单子正更是不淡然,远远的看到曹克第一眼,竟然有些脸红,赶紧就回避了。
蔡侯献舞迎着齐侯下了缁车,殷勤的说:“齐公,献舞已为您准备好下榻的行帐,还有珍馐美酒,齐公一路车马劳顿,请齐公先行入账休息,之后便有晚宴款待齐公和各位国君、使臣。”
齐侯的确有些累了,毕竟从齐国到蔡国,途路遥远,他们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费了不少时日。
齐侯也怕吴纠身/子受不了,就点了点头,拱手说:“有劳蔡公了。”
蔡侯连忙客气说:“不不不,折煞献舞了,齐公请,献舞亲自为您引路。”
蔡侯引着队伍往里走,很快就进入了行辕,行辕里面大帐围成圆形,不分主次,已经有不少营帐住了人,一看便知道是楚国的人,外面都有重兵把守,看起来极为严肃。
他们走进去之后,就听到“呼啦——”一声,一个大帐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从里面走出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来。
吴纠一看,真是冤家路窄,那人便是楚国的令尹,楚王熊赀的师傅葆申了。
葆申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声音,才从里面出来,看到了吴纠,也没有避讳,反而举步走过来,恭候说:“楚国使臣葆申,见过齐国国君,见过齐国大司徒。”
齐侯一看到葆申,顿时怒气就冲上来了,为什么会生气?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知道吴纠身世的人,只有一个葆申,还有一个疯掉的熊子元。
熊子元已经是个疯/子,因此他的话根本不能作数,楚王熊赀是个谨慎的人,他定然不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若不是葆申透露了吴纠的身世,楚王熊赀怎么敢派死士去天子面前挑衅?
因此齐侯看到葆申就分外生气,之前吴纠说过,葆申受到楚国先王的托孤,会保守秘密,但是没想到这个秘密这么轻而易举就被泄/露了。
葆申见到他们,没有做了亏心事的表情,齐侯冷冷一笑,颇为冷嘲热讽的说:“这不是楚国大名鼎鼎的令尹么?令尹大人与孤作礼,孤当真受不起。”
葆申听出齐侯在奚落自己,但是也没有生气,反而脸色很镇定,拱手说:“葆申有几句话,想要单独与齐国大司徒谈一谈。”
吴纠还没有表态,齐侯已经一口回绝,说:“不行。”
吴纠只是淡淡的看向葆申,随即拱手说:“君上,正好纠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楚国令尹,就请君上先入大帐歇息。”
齐侯听吴纠这么说,心中有些着急,这葆申答应的爽/快,结果满不是那么回事,谁知道会不会使诈?但是吴纠的态度坚决,葆申便请吴纠进入他的营帐说话。
齐侯还想说什么,葆申便说:“齐公若是不放心,可以先行派人进葆申的营帐检/查,葆申绝无加害之意。”
齐侯也没有客气,立刻让人进去检/查了一遍,里面果然没有人,连个伺候的寺人也没有,葆申仿佛早就等待着了。
吴纠便跟着葆申进入了营帐,葆申请吴纠坐下来,吴纠没有坐下,只是说:“纠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楚国令尹大人。”
葆申连忙拱手说:“幼王子请讲。”
吴纠听到他的称谓,皱了皱眉,说:“楚国派死士到洛师,是否是令尹大人的意思?纠的身世,是否是令尹大人透露/出去的?”
葆申只是顿了一下,便说:“都是葆申。”
吴纠笑了一声,说:“令尹大人,您离开临淄城的时候,是怎么答应纠的?”
葆申拱手说:“幼王子,葆申想要和幼王子谈的也正是这个事情,幼王子乃是我楚国的血脉,葆申实在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毕竟楚国遭此大难,若是楚国亡了,那还有什么托孤可言?因此葆申也是迫不得已,才利/用了幼王子的身份,想要离间周国,幼王子身为我楚国的血脉,难道不应该为楚国做出一点点贡献么?”
吴纠听罢了,冷笑了一声,他头一次想要学齐侯的哈哈大笑,一面是哂笑,一面则是真的好笑,把葆申差点给笑毛了。
吴纠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好一句贡献啊!身为申国的血脉,令尹大人在申国亡/国的时候,恐怕还忙着给楚国做贡献呢罢!”
吴纠说着,冷笑着拱手说:“令尹大人,您好自为之。”
他说着,再不停留,大步走出营帐,往齐侯的营帐走去。
齐侯就站在门口,吴纠进去的时候险些撞上,他见吴纠进来,连忙说:“二哥,怎生去了这么久,你若是再不回来,孤就要杀过去要人了。”
吴纠有些无奈,就这么说了两句话的功夫,齐侯还嫌弃时间久?
齐侯又说:“葆申为难你没有?”
吴纠笑了一声,说:“他为难我?还嫩了些。”
吴纠将葆申的话说了一遍,齐侯听着相当气愤,说:“还谈什么贡献?当年鲁姬生下二哥的时候,楚国何曾过问过一句?如今竟然来秋后算账了,葆申那老东西,哼。”
齐侯说着,还冷笑了一声,满满都是傲娇,吴纠看着齐侯那高傲的表情,突然觉得齐侯又变成了那个被辐射的变异大黑猫,想要伸手给他顺顺毛儿。
两个人在营帐里休息了一会儿,等一等就要赴晚宴了,在晚宴之前,就有人进来请齐侯和吴纠出去,并非是赴宴,而是晚宴前一个小小的插曲。
来的人是楚国人,在晚宴之前,楚王熊赀想邀请齐侯宋公和邾国国君,并且还有各国的使臣来看看楚国人的演兵。
吴纠一听便知道了,演兵是必不可少的,谁让是武会盟呢,就看谁会吓唬人,谁更凶了。
两人来到演兵的空场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到了,宋公御说,邾国国君曹克,当然了,还有行辕隔壁的那些国君们,又开始暗搓搓的观察了。
楚王熊赀大约五十岁的模样,头发有些白了,却看起来非常健壮,身材高大,脸部轮廓相当硬朗,笑着迎上来,拱手说:“久闻齐国国君大名,但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见,当真一见如故啊!”
齐侯则是淡淡一笑说:“抬举了。”
楚王熊赀也不恼火齐侯的傲慢,又对身边的吴纠仔细的打量着,随即捋着自己的胡须说:“这便是葆申师傅所说的幼弟了罢?这一见,当真像极了王父。”
说着还感叹了一声,似乎十分怀念似的。
齐侯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虽齐侯知道吴纠很可能是楚国的血脉,而且这可能性似乎是板上钉钉的样子,但是如今当着宋公御说,邾国国君曹克,还有那些隔壁的国君们这么说,显然就是挑/拨离间。
吴纠则是拱手说:“纠身份低贱,不敢与楚王攀关系。”
楚王熊赀笑了笑,便岔开话题说:“今日几位国君,应邀远道而来,赀心中感激不尽,因此特邀几位国君一同阅览楚国仪仗,以表达赀的诚心。”
御说和曹克也都是冷笑,什么诚心,摆明了就是耀武扬威来了。
齐侯一笑,说:“那楚王的心,还真是不小呢!”
楚王熊赀看起来是好脾气的样子,一直笑眯眯的,还真别说,他和吴纠长得有那么一两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都有几分阴险,但是吴纠不挂相,熊赀则是挂着一脸狠相,让人很难相信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楚王邀请众人阅兵,很快就登上了楚国的轺车,一列轺车一字排开,中间是楚国和齐国的轺车,两边分别为邾国和宋国的轺车,缓缓往前行进。
吴纠注意到,楚国的轺车上,除了令尹葆申,还有另外一个人,看起来颇为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副文人气质,十分温和,应该就是这次随同的楚国使臣屈完了。
四辆车驾缓缓而行,两列是铿锵而立的楚军,楚军各个身着黑色盔甲,手执青铜长剑,双目有神,脸上表情威严凶悍,仿佛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
展雄也在齐国的轺车上,这么一看,顿时皱起眉来,虽然展雄是个奴/隶起/义的领/袖,然而展雄可是鲁国的贵/族,他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熟读各种兵法,后来又领/导了大大小小的起/义,因此目光如炬,什么样的兵,表面光还是真的好,一眼就看得出来。
吴纠看了一眼展雄的表情,就知道这个楚国军/队,定然不只是表面光,不然展雄不会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齐侯和吴纠也对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展雄的担忧,楚国能在南面称王,而并非称霸,除了地理条件的优厚,也有一定的本钱和斤两,这是不假的。
何止是齐侯他们看到了这些楚军?隔壁的鲁公莒子和卫侯也看到了,吓得不轻,几乎不敢再看,一个个脸色发青,而单子正也目光阴沉,这种队伍,再加上数量,还是楚国被重创之后的结果,周国果然是堪忧了,而天子还活在周国霸术,约束封国的梦中,实在可悲……
楚王熊赀看到这铿锵队列,无比的自豪,虽然齐侯表情很镇定,但是楚王熊赀看到了隔壁那些脸色变色的诸侯们,心中也是颇为得意的。
熊赀哈哈一笑,说:“齐公,赀这队伍,可还能入的齐公眼睛?若想用这样的队伍与齐国做盟友,与齐国合作,这天底下,还怕有什么国/家,不畏惧么?”
熊赀说的话很露骨,齐侯听了没有立刻说话,吴纠则是笑眯眯的,一脸很淡然的拱手说:“楚王此言差矣。”
楚王熊赀笑着说:“哦?齐国大司徒可有见教?”
吴纠不卑不亢的说:“见教不敢当,只有一句话想要奉/劝楚王……‘楚王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楚王若以力,虽众,无所用之。’”
吴纠说出来的这句话,其实乃是左传之中齐桓公伐楚里面,屈完所说的一句话,就因为这句话,齐桓公立刻收兵,罢手伐楚,可见这句话的确说到了点子上,霸术虽然能解决很多事情,但是也不能解决很多事情。
如今吴纠说出来,楚王熊赀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虽然兵力强盛,但是若是强行攻打,别的国/家不服气也没有办法,还会招至百/姓怨怼,适得其反。
吴纠的话也说到了点子上,这句话还给楚国,亦然十分合适,因此楚王熊赀的脸色从方才笑眯眯,一下变得阴沉下来,只是干笑了两声,敷衍说:“齐国大司徒好文采啊。”
而齐侯乍一听,却猛地愣住了,因为这句话齐侯也曾经听过,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齐侯领兵伐楚。遇到了屈完来做说客,屈完就是用这样一句话劝服了齐侯,齐侯还觉得屈完十分有文采,又有胆量,的确是个人才,多番想要挖过来,但是屈完忠于楚国,都没有成功。
如今齐侯乍一听,竟然有些怔愣,他一时有些想不通,吴纠怎么能说出如此相似的话,虽然这种大/义很多人都懂,但是吴纠说出来的,和当年真是十分相似,只不过当年屈完说的是齐国,齐国如果以德服人,谁敢不服?齐国若是以武力威/逼那么楚国就要以方城作为城墙,汉水作为护城河来抵挡,虽然齐国兵力大,但是也不能使人信服。
吴纠可不知道齐侯是重生的,因此只当自己是引用了一句话,不过一侧头,就看到齐侯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盯着自己。
因为楚王熊赀被吴纠抢白了一顿,因此十分不快,阅兵的队伍没有走完就散了,蔡国国君献舞十分有眼力,就请他们去宴席,喝酒吃肉。
众人进了宴席,纷纷落座,楚王熊赀借口要换衣裳,就离开了一会儿,葆申见状也跟着离开了。
两个人进了同一个营帐,楚王熊赀脸色十分不好看,说:“那吕纠就算如同师傅所说,乃是王父的血脉,如今看来,亦是留不得了……”
葆申想要说话,楚王熊赀抢先说:“师傅乃是我楚国的令尹,该当知道如今楚国大难当前,什么是轻重缓急,寡人亦不想多说什么了。”
葆申一脸为难,却只好拱手说:“是,葆申……知道。”
楚王熊赀冷冷一笑,说:“今日寡人倒是领教了吕纠的口才,果然不饶人,哼,可惜了,他活不了多久了。”
楚王熊赀阴测测的笑着,沉吟了一下,又说:“一切都按照计划去办,让他们周国人……有来无回。听到了么?”
葆申拱手说:“是,葆申知道,请我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