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也吓了一跳,连忙说:“怎么了二哥?”
吴纠被那味道呛得实在不行,本身胃里就空空如也,这么一呛,泛着酸水的难受。
吴纠连连摇手,最后把那肉拿出帐子才稍微舒坦了一些。
吴纠好歹吃了些正常的东西,因为已经夜了,吃过东西就躺下来睡觉,一面睡觉还一面想,齐国随行的这些膳夫不知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中了邪?自己只是睡了觉而已,他们的理膳手艺就已经退步到这个地步了?
幸好是自己吃了,若是让齐侯吃了,还不龙颜大怒?
吴纠这么模模糊糊的想着,就睡着了,因着他还在养伤,齐侯也不闹他,就在旁边的帐子,和公孙隰朋一帐睡了。
公孙隰朋虽然是齐侯的亲信心腹,但是还没有和齐侯一个帐子睡过觉,感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实在紧张,一晚上不敢睡觉,就端坐在一旁,手拿宝剑守夜。
第二日一大早,全军开拔,继续往齐国临淄城而去,公孙隰朋一脸的疲惫就从帐子里走了出来,曹刿正好从旁边的帐子出来,看到公孙隰朋吓了一跳,说:“隰朋兄,你这是……”
公孙隰朋连连摆手,说:“嗨,别提了,一提起来我这还心慌呢。”
吴纠倒是神清气爽的,一早起来伸了个懒腰,“嘶”的一声,有些得意忘形的抻到了伤口,子清端着热水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听到吴纠喊疼的声音,连忙跑过来,说:“公子,别伤到自个儿,子清才出去一会儿公子就这样。”
子清说着,把热水放下来,然后取了旁边的干净衣裳来给吴纠,吴纠笑眯眯的说:“子清/真是好贤惠啊。”
子清一听,顿时闹了一张大红脸,说:“子清是伺候公子的小童,自然要面面俱到。”
吴纠发现子清脸红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子清本身生的就清秀,再加上他还是少年,没有张/开,大眼睛又灵动又可爱,脸红的时候滴溜溜的转。
众人终于进了齐国地界,吴纠也放下心来,心情大好,齐侯进来帐子的时候,就听到子清磕磕巴巴的说:“公……公子你快放开子清,当心抻到了伤口。”
吴纠的声音笑着说:“不放,子清香香/软/软的,快陪公子再睡一觉。”
子清的声音无奈的说:“公子怎么还犯懒,要启程了。”
“哗啦!”一声,帐帘子毫无征兆的就掀开了,子清吓了一大跳,连忙从吴纠胳膊下面钻出来,赶紧给齐侯作礼,齐侯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只是挥了挥手,说:“二哥快些洗漱罢,要启程了。”
吴纠这才洗漱,众人又开拔上路,一连走了好几天,终于进了齐国的国都临淄城。
这一路上,吴纠发现齐侯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是那根筋搭错了,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温柔柔的,还嘘寒问暖,虽然之前也有这种时候,但是多半持续不了多久,就会露/出阴霾或者冷漠的目光,如今一连几天,都这么温温/软/软黏黏糊糊的,让吴纠撒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满心狐疑,但是又不敢问出来。
其实齐侯正在采取曹刿给他出的怀柔政/策,用肉来养老虎,而不是驯服老虎。
众人进了入了国都,高子高傒已然从周国回来了,和国子国懿仲一起迎接齐侯大驾。
齐侯出城的时候只有高子国子知道,回来的时候就不同了,恨不得昭告天下,齐侯的三位公子都要出临淄城迎接,百官叩首,那架势何其壮观。
车驾缓缓的驶向临淄城,百官早就在成为列队,为首的是两位监国上卿高傒和国懿仲,次首的才是三位公子。
大公子无亏,二公子元,还有幼公子昭,三个公子本该按照长幼秩序排列,不过公子昭年纪还小,一副小地出溜儿的样子,还怯生生的,瞪着大眼睛,非要拽着大哥/哥的袖子,藏在身后才安心。
无亏伸手拉着老三,说:“三弟,车驾来了,快来,听话。”
公子昭则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拽着无亏的袖袍,就不站过去,最后干脆搂住了公子无亏的腰,想要耍赖的样子。
公子元见到怯生生撒娇的公子昭,冷笑一声,说:“郑国人的种,果然没什么规矩。”
公子昭有些害怕这个二哥,二哥和大哥不合,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因着这事情,公子昭虽然年幼,但是总是呆在公子无亏身边,也经常被公子元挤兑。
三公子昭是郑姬所生,二公子元是少卫姬所出,郑国和卫国接壤,接壤就必有纷争,尤其在这种年月中你打我我打你在所难免,公子元话中带刺儿,谁都听得出来。
公子无亏伸手搂着抱着自己的三弟,看着公子元说:“二弟这话说的偏颇,什么郑国人的种?三弟可是君父之/子,和你我都是一样的,都是正统的老齐人,这话儿若是让君父听到了,就是间隙齐国血统的大罪,二弟恐怕是吃不俩兜着走!”
公子无亏虽然随了他母亲的长相,生的是清秀纤细,看起来是个身材高挑的美/人,但是这秉性一点儿也不纤细,嘴毒是出了名儿的。
公子元被他一驳,哑口无言的,前面儿还有高子和国子在场,更不敢再说,恐怕两位监国听了去。
三位公子这边勾/心/斗/角的,身后站着的则是上卿鲍叔牙,还有管夷吾。
齐侯的车驾缓缓靠近临淄城,百官由高子和国子代领,拜下作礼,车驾终于停住了,小童子清打起车帘,请齐侯下车。
齐侯早已换上了身为国君的黑色朝袍,已然不是那黑色的主书衣裳,款步从缁车中走下,接受百官的跪拜作礼。
与此同时,身为大司行的公孙隰朋则是手搭宝剑,护卫在缁车旁边。
齐侯款步从车上下来,并没有立刻让百官起身,高子和国子有些奇怪,虽然两位监国上卿不需要行跪拜之礼,但是也是躬身作礼的,久久没听到齐侯说起身,着实奇怪。
跪在地上的百官,还有齐侯的三个公子也着实奇怪,偷偷抬眼去打量齐侯,就看到齐侯下了车之后,并没有往前走,而是让子清打着车帘,然后自己伸手出去,擎的几乎和头顶一样高。
随即缁车之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白色的袖袍似遮似掩,手指纤细修/长,然骨节却有些大,仿佛是美/人的手。
众人心中都多方揣测,难道此行去了莒国,莒公献了一个绝色美/人与齐侯,听说莒国多美/人,那地方的美/人温柔似水,也不知是不是如此。
随即那蚕丝白袍的美/人就被齐侯扶着,从车驾上走了下来,他矮身从车帘低头步出,一瞬间,众人都是“嗬——!”的抽/了一口冷气。
什么莒国的绝色美/人,竟然是公子纠!
吴纠被齐侯扶着,在百官的瞩目之下慢慢步下缁车,走的不急不缓,其实并不是吴纠故意给百官下马威看,而是因为一路颠簸,吴纠被颠的伤口直疼,实在没力气走路。
吴纠步下缁车,这一瞬间,腿还一软,齐侯眼疾手快,连忙将吴纠搂在怀中,以免他真的摔倒,这一下众人又是抽/了一口冷气。
公子无亏有些奇怪,不过仍然保持着低着头恭敬的样子,而三公子昭则因为年纪太小,虽然生在公侯之家,但是因为被大哥/哥保护的太好,所以根本没什么勾/心/斗/角的意识,一只手揪着无亏的衣裳,另外一只手抱着小拳头,像模像样的作礼。
公子元则是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看着齐侯和吴纠那亲/密的样子,那小心翼翼捧着怕化了的样子,心里又是奇怪,又是好奇,难不成……
公子元的思维顿时想到了龌龊的地方,毕竟在公子元心中,吴纠不过是个落败的鹌鹑,若是君父还留着他有什么用,恐怕也就是他的脸和身/子还有些用处了。
公子元心里顿时冷笑了一声,心想着,不过别说旁的,就他这个叔叔,脸蛋儿和身段真真儿是旁人不能比的,比那些美/人都要强百倍。
百官迎接齐侯,齐侯反而扶着吴纠,众人随行走进临淄城中,然后又簇拥着齐侯登上车驾,继续往齐宫而去。
齐侯登上车驾之后,笑的一脸温柔似水,朗声说:“二哥同车随行罢。”
吴纠硬着头皮,也不好拒绝齐侯,可是他也是长眼睛的人,方才在临淄城城门下,那叫一个万众瞩目,简直要被百官们“偷偷”的目光盯成了大窟窿,那感觉还真是微妙。
有句老话儿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吴纠也不知齐侯这是什么毛病,难道又在给自己使绊儿?
吴纠当真是冤枉了齐侯,他可不知道,齐侯采纳了曹刿的意见,打算捧杀宠杀吴纠,吴纠还当齐侯又要和自己较量什么。
吴纠又接受了万众瞩目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作礼说:“谢君上厚爱。”
吴纠蹬车之后,车驾才粼粼的向齐宫而去。
进了齐宫之后,吴纠第一时间就想回房间休息,毕竟他累了一路了,进临淄城之后还要接受火焰一般的群臣目光,实在劳心劳力。
不过他们刚进了齐宫,高子高傒就迎上来,作礼说:“君上,祖望有要事启禀君上。”
高傒字祖望,是齐太公姜子牙的后裔,纯血统的老齐人,也是周天子亲封的齐国监国上卿大夫,地位可见一斑。
因着高傒在齐国和周天子两边都有极高的地位,所以齐侯这次派高傒前去周国,商议给大公子无亏求亲的事情。
高傒去了一趟周国,已然回来了,此时急火火的求见齐侯,又一脸镇定自若的模样,定然是带来了好消息。
吴纠见他们有话要说,又见高傒看了自己一眼,知道在高傒这种老齐人眼中,定然是看不起自己的,于是笑了笑,说:“君上,纠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齐侯笑着说:“是孤顾虑不周,二哥一路车马劳顿,应当早些歇息。”
高傒听着齐侯温柔的声音,忍不住都看了一眼齐侯,吴纠则是已经免疫了这种“温柔攻势”,谢恩之后,退出了政事堂。
吴纠退出去,立刻想要回去睡一觉,结果还没走几步,“腾”家伙,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吓了吴纠一跳,定眼一看,竟然是召忽!
吴纠松了口气,说:“是召师傅,纠还以为是刺客。”
不只是召忽,身后还跟着许久不见的管夷吾和鲍叔牙,吴纠连忙向两位师傅见礼。
管夷吾许久未见吴纠,已经从召忽口/中听说吴纠受了伤,此时一见吴纠脸色有些发白,但是精神不错,所幸放心下来,仔细端详着吴纠。
召忽却不像管夷吾和鲍叔牙那般稳重,连忙拽着吴纠的手,说:“公子快来!”
吴纠还以为召忽要做贼,被拽着来到了偏僻的地方,吴纠见他神神秘秘,一脸着急,不由说:“召师傅,如何惊慌?”
召忽竟然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幽幽的盯着吴纠,一瞬间吴纠恐怕都以为自己是“负心汉”或者“渣男”了,召忽那目光,盯得吴纠那叫一个心慌。
吴纠说:“到底怎么了?”
管夷吾先开口说:“是这样的公子,高子前去请周天子下嫁王姬,消息回来了。”
吴纠说:“定然是同意了,我方才也遇到了高子。”
召忽“啪!”一拍手,说:“同意了才惨了!”
吴纠更是奇怪,说:“这……这从何说起?”
召忽盯着吴纠,说:“公子,你当真不记得了?”
吴纠说:“记得什么?”
召忽幽幽的说:“公子那年随同先公去周国贺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王妹,当年和公子海誓山盟的那个王妹,便是王子郑的妹妹!这回要下嫁的王姬!”
吴纠:“……”海……
海誓山盟?
和自己么?
吴纠顿时明白了召忽为什么用一脸“负心汉”和“渣男”的目光盯着自己了,之前有个密姬,如今又有个王妹,吴纠没想到,公子纠竟然这么风/流多/情,简直是个多/情种子,处处留情。
召忽见他发呆,还以为他忘了那个海誓山盟的王妹,说:“公子,您就请好儿罢!希望那王妹已经把公子给忘了,若不然,王姬可是要嫁给公子无亏的人,和公子见了面,免不得尴尬一番,若只是尴尬还好了,恐怕公子还旧情难忘。”
吴纠:“……”
吴纠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原本以为不管王姬嫁给齐侯还是嫁给他儿子,反正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而自己就是个出谋划策的,然而现在……
管夷吾说:“三弟,公子已然今时不同往日,必然不会做出这等不分轻重的事情。”
吴纠连忙点头,态度诚恳的说:“是,正是,管师傅说的对。”
召忽将信将疑,鲍叔牙则是捋着自己的胡须,皱着眉一副思虑的样子,说:“然……这王姬下嫁,迎嫁还是要的,迎嫁的人定然是公子无亏的兄长或者君上,公子无亏已是长子,并无兄长可言,君上必不可出城迎接,这迎亲一职,恐怕要落在公子这个做叔父的身上了。”
吴纠第三次有些无语,他是不知道这些贵/族的弯弯绕绕的,在春秋时期,周天子下嫁宗族公主,一种是从周国直接迎亲,另外一种则是从礼仪之邦的鲁国迎亲,因为鲁国是公爵封国,另外一方面也是礼仪的发源地,所以周天子也会把宗族公主安排到鲁国,等待迎亲。
如今齐国和鲁国局势紧张,鲁国虽然离齐国比较近,容易迎亲,但是能不能从鲁国迎亲还需要再商谈。
但是无论从周国还是鲁国迎亲,这个迎亲的人,肯定要落在吴纠的肩上……
鲍叔牙此话一出,吴纠又接收到了召忽“渣男”的目光,还有管夷吾叹息的一声。
吴纠只是心里默默的想着,希望那个周国的宗室公主,已经把自己给忘了,不然要和自己的侄/子做“情敌”,这实在是又尴尬,又奇怪的事儿。
不过吴纠此时在心中隐隐放松了一些,竟有些侥幸,幸亏齐侯把王姬指给了公子无亏,与侄/子做情敌,怎么也比与齐侯做情敌要安全的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