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旭江也就是抓准了之前的杨丽羽不会轻易拒绝别人的处事态度，才敢跟杨丽羽说这番话的。成旭江看出来了, 成旭海喜欢杨丽羽喜欢得紧，要是杨丽羽说行, 成旭海就不会拒绝。但成旭海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成旭江直接去找成旭海, 很容易就要被拒绝的。

但成旭江怎么能想到，杨丽羽突然变化就这么大呢！

成旭江一想到自己和母亲去医院找她却被赶出来那件事，他就觉得脸面上过不去。杨丽羽不可能不知道那件事吧？她跟弟弟回来后，弟弟这么孝顺的人都没提这件事, 肯定是杨丽羽有私心没有告诉弟弟成旭海，要不然成旭海早就带着要给他的好东西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除了一堆糖一些肉和给母亲的布，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们在城里吃好喝好连房子也有了，就不想着给农村的他和小玉带些东西吗？真是自私！太自私！

“弟妹, 话不能这么说, 事儿不能做得这么绝, 你也知道小玉她那身体不好，这是俺跟小玉第一个孩子，要是要是……”成旭江说着说着开始了苦情戏, 宽厚的大手在脸上胡乱的摩挲着，半天挤出一点眼泪，“俺们这第一个孩子流产了，俺跟小玉可咋整啊……”他们的确是好不容易才有的这个孩子，成旭江也没想到，回来后小玉说刚才去卫生所，卫生所的两个赤脚大夫都说小玉怀上了。

开始成旭江还不信，小玉能不能是因为还在跟他赌气所以来骗他的，后来成旭江也跟小玉一起去卫生所，这回，成旭江信了。

小玉也是高兴了好久，小玉兴高采烈的跟成旭江合计半天，说反正快过年了，等过年的时候跟杨丽羽和成旭海商量一下，两个人要搬到城里跟他们一块住去，小玉其实还想到了一点，杨丽羽是个医生啊，会把脉会开药方会抓药的，而且随和又温柔，肯定能照顾好她和她的孩子的。

成旭江也是想也没想就答应小玉，丽羽弟妹心软，就算是第一次拒绝了，第二次第三次，实在不行就求她，还怕她不心软么？过年成旭海和杨丽羽又不是只住在这里一天，大年三十不答应，初一初二也就能答应了，他们怕个啥呢？

杨丽羽早就看透这两人的心思了，之前她就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对谁都好也就那样了，虽然被迫嫁给了成旭海，但她觉得自己就是嫁对了，成旭海就一个宠妻狂魔，跟好吃懒做的哥哥成旭江简直是天壤之别！

杨丽羽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她和成旭海能凭借自己的本领在省城混口饭吃，在省城扎根过日子。她不想自己的日子还没过上，房子先让给别人住了，工资先让给别人花了，自己早起晚归的工作累得要死，还要帮别人“安胎”，说不准孩子出生后，他们要是赖在城里不走，她跟成旭海还得给人家俩看孩子。

不行，不能在想了，越想越觉得可怕。她自己连孩子都没有呢。

“你要是想安胎的药，咱们社的卫生所老傅就能给你开。”杨丽羽不动声色的继续道，“年后我和旭海马上就要去外省城出差了，这件事情很紧急，大年三十后大概一个礼拜多，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

成旭江听出杨丽羽的推脱之意，他有些恼怒，就这样被杨丽羽拒绝了，而且拒绝的还这么彻底！

“你要骗俺就骗俺，干啥非得拉上俺弟？你这个女人还没有点道德了！”成旭江气急败坏地把炕上的小桌子推倒在地上，小桌上的瓜子皮掉落了一地，桌子撞在地上“咣当”一声。

站在门外偷听的成旭海刚才听到那声差点要冲进去，偷偷的瞥见只是小桌子掉在了地上。他现在进去好像不太好吧……这种情景真的很尴尬。

杨丽羽仍旧低垂着眼眸，不似刚才那般的淡笑，看不出悲喜，“我有没有骗你，你去问他就知道了。”

成旭江被杨丽羽这番话气得呼哧带喘的，杨丽羽在心里冷笑，这个男人的肚量还真是小，也难怪小玉都对成旭江有点嫌弃之意，她杨丽羽只不过做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拒绝了最该拒绝的事情。俗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和成旭海的生活也刚有好转之色，凭什么他们这些厚颜无耻之人，说让她接待他们就接待他们？

杨丽羽想要真的是老太太或者成旭海母亲想来城里住也行，她和成旭海都不是挑剔的人，而且成旭海是个孝子，如果成旭海母亲要来城里住，成旭海是不会拒绝的，杨丽羽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是生养的母亲，恩德不尽，别说来城里住几天住几个月，就是来城里住到养老送终都没有问题。

因为这是他们作为子女的义务！

但成旭江算什么？在农村有工作的能力，也有能力混口饭吃，生活还算可以。成旭江来城里是没有工作的，来城里没有出路也没有房子。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让她杨丽羽养活着他跟小玉，她的工资养活他们，住他们的房子……唉，真是有点过分。

“哥，抱歉啊。”杨丽羽冲成旭江微笑一下，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这里不适合她呆着，她还是去厨房做个帮手吧，帮帮成旭海母亲和小玉，今天虽然不是大年三十，但是做个晚饭也是有点麻烦的，要处理他们拿来的鸡肉和鱼肉还有猪肉，还要把过年的糖分一分，看看哪些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哪些要自己留着的，哪些要过年送人的。

成旭海看见杨丽羽起身要往外走了，他正打算悄悄躲起来，母亲温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旭海啊你咋在这儿呢？”母亲的话音刚落，屋里面就传出成旭江的声音：“用不着你抱歉！”成旭江还莫名其妙的抓起一把炕上的瓜子扔向杨丽羽。

母亲和蔼的笑着正要跟成旭海进屋说话，不巧刚来就看见杨丽羽被扔瓜子的这一幕，脸上和蔼的笑容慢慢变得有些僵硬了。

成旭海在看到杨丽羽被扔瓜子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脚刚往前迈一步就被母亲的手紧紧的攥住。母亲有力的手紧紧的按压住他的手，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母亲，母亲也是暗暗咬牙，怪成旭江太不懂事。

母亲给他一个安抚的神情，却依旧是紧紧的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进去。

母亲担心什么呢？担心他冲进去把自己的哥哥一拳撂倒？还是担心他会控制不住情绪跟哥哥大吵一架？可是母亲有没有想过，里面被欺负的是他的媳妇儿，跟他日日夜夜相处的人！果然，即便是杨丽羽嫁进了门，母亲也是对杨丽羽像是个外人一样。不，母亲对小玉嫂子也是这样，小玉嫂子刚嫁过来的时候，母亲对小玉假装热络得很，后来小玉嫂子没怀孕，母亲立即就把“不能生孩子”的高帽子推到小玉身上……要不是西村的人都向着小玉，小玉肯定难过死了。

被西村的两个傻子各种污蔑造谣说是成旭江不行，成旭海开始是恨那两个傻子的，后来他渐渐的懂了，如果母亲没有主动责备小玉，如果母亲不骂小玉是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西村的人也不会情绪那么差的来指责成旭江不行……

成旭海母亲是想看看杨丽羽到底是什么反应，如果杨丽羽真是反手一巴掌也就算了，这样大家心里都能接受，对，最好是这样。要不成旭海这孩子心里肯定过意不去的，现在当着她面不会说什么，但成旭海这孩子是个有心眼的人，不一定什么时候真的会找哥哥成旭江的麻烦。

她这个做母亲的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一点——兄弟阋墙！

成旭海的牙也暗暗的咬着，此刻的杨丽羽的卷发上挂满了瓜子，衣服领子里也有瓜子，肩头上……不仅只有这些，还有些瓜子直接从她衣服领子进到了衣服里面，隔着衣服，瓜子摩擦着她的皮肉。

因为是背对成旭海的，她头发后面的瓜子挂得最多，前面的被她刻意弄好的刘海上也挂着瓜子，刘海上也被瓜子挂着的重量压了下来。她的衣袖比较长，袖下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都在一点一点的嵌入她的皮肉。

她生气，她狂怒，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这个人是她不能打的不能骂的，刚才她那几句拒绝的话虽然清晰明白，但也还算是客气。他是成旭海的哥哥，她能说什么？受了委屈也要忍着，打掉了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吞。

成旭江看着杨丽羽微颤的肩头，他又有点害怕。他刚才就是一时冲动，他怎么就能想到自己一把瓜子就脱手扔到她身上了呢？为啥？为啥？现在他自己竟然都想不出来刚才那一瞬间为啥要这么做！

成旭江也心想，要是杨丽羽骂他两句给他一巴掌他也就认了，他不该这么做，千不该万不该。要是丽羽弟妹肚子里也有个孩子，这么一生气被他给气得流产了，或者到时候过段时间流产了，有点啥事说不定都得往他身上推。

成旭江又怂了。

杨丽羽咬紧牙关，她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本来以为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她想自私一点和成旭海一起过得更好，不是不接济兄弟姐妹，但是她需要把自己的家先完善，等他们有了充足的能力，有了可以更好的接济他们的钱和票的时候，她可以把能帮助的都帮助他们。

想自私一点点的时候，都被像过街的老鼠一样喊打喊骂。

或许这个年代真的不适合她生活，她宁愿在杀人如麻的皇宫中讨生活，也不想在这个年代先经历了苦痛得到了甘甜，本以为希望和光明来了，却又被一棒子打入黑暗的深渊。

这算什么？真把她当猴子一样耍？

杨丽羽声音不冷不热，却带着轻微的哽咽，若是不仔细听是听不出那哽咽的。

“抱歉，哥。”她咬了咬唇，重复着自己的话，“真的很抱歉。”

成旭江是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杨丽羽是个这么好欺负的人，刚才她不是还很强势吗？怎么突然软弱下来了？她难道不应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吗？为什么还要跟他道歉？

就在杨丽羽踏出屋门的一刻，紧咬牙关忍住的眼泪滚了下来。她想自己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哭，是被成旭江气哭的？还是因为受的委屈？再不济，她就是被自己的现状气哭的。

她踏出屋门的时候，一旁的成旭海甩开母亲的手，上前揽住身形有些颤抖的杨丽羽，把她的身体硬是按到了自己的怀里，半搂半抱的将她带出了家门。杨丽羽也不言，跟成旭海这么走着，两个人依偎着走到了河边，河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成旭海站在河边，只是紧紧的搂着她。

成旭海母亲也是跟出来的，母亲三步并两步的勉强跟上两个人的步伐，刚到两人身后，听见成旭海的冷淡声音，“我都看见了。”杨丽羽没有说话，成旭海用袖子给她擦着眼泪，“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杨丽羽依旧没说话，他想了想，补充道：“永远。”

成旭海的声音是极其冷淡的，尽管那出口的话是滚烫而带着爱意的，但母亲是从未听过成旭海这般冰冷的语气。就好似这河，本是奔腾而热烈的流动着，此刻上面却结着一层薄薄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