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纪东的铠甲被人挑于阵前、纪南却丝毫未退!
明明纪南去西里之前口口声声答应她:二娘,我一定将大哥带回来!而现在,纪南的确也将纪东带了回来——装在棺椁之中、镇着寒冰、冻的硬邦邦的……
艳阳公主无法接受!
哪怕耳聋、眼瞎、缺胳膊少了一只腿……她只求她的儿子活着就好啊!
这个理当是纪家长子嫡孙的孩子,因为她年少时的一意孤行,他从出生起就失去了继承爵位与白虎令的资格,他短暂的一生从未扬眉吐气过,最终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伤重之中将自己活活饿死,然后成为了别人的一道功勋。
艳阳公主崩溃了。
纪南被皇帝留在了宫中,艳阳公主找不到纪南,便一概都冲着王妃娘娘去了,镇南王的这一妻一妾,几十年来从未像眼下这般僵持不下。
镇南王妃忧思成疾,几日下来已是卧床不起。纪小离一心护母,主动跑去好言相劝艳阳公主:“公主娘娘不要这么伤心了……大哥他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不愿见公主娘娘这样的。”
艳阳公主这几日下来也是憔悴不已,听了小姑娘怯生生的安慰,她眼圈又是一红:“本宫何尝不知……可是他死的这样惨!”
小离轻轻抓住她的手,说:“我师父说过:这人间的日子过完了,我们都会去天上。大哥先行一步,以后我们会团聚的。”
她不提还好,一提艳阳公主勃然大怒,甩开她手厉喝:“你还敢提陈遇白!他信誓旦旦我儿纪东定会光耀门楣!便是如今这般么?!”
小离被她推的跌坐在地上,疼得皱眉,却一声不吭。
纪西与纪北都立刻过来,可是纪西经过小丫头身边时,却一反常态的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是纪北默默的将小离扶了起来。
纪西上前轻轻搂了艳阳公主,柔声劝慰:“娘,大哥在时活得辛苦,每日起早贪黑的习武练兵、为爹娘长脸争气、庇护我们几个……如今他已是去了,娘还是少哭一些吧,免得大哥魂魄难安。”
“我的孩子……”艳阳公主忍不住放声大哭,伏在儿子的怀里:“如今娘只有你们了……”
“是……儿子知道。”纪西搂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眼神平静的已是麻木。
他转头向纪北使了个眼色,纪北垂头丧气的将小离护着送了出去。
“你先回去吧,”到了外面,纪北轻声对沮丧不已的小丫头说,“这几日就不要过来了,我娘正伤心,对你没个好脸色的。”
纪小离默默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嫏环轩。
下人们这几日都提心吊胆的,院子里很安静,小离在陈遇白来时常站的地方坐了片刻,心里既想他、又怨他。
说好了几日后就来看她的,他去哪里了?她过得这样糟糕,他不管她了吗?
乱糟糟的伤心着,她甚至第一次有了一种恨恨的想法:没有他以前她多么快乐,她宁愿回到那个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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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小离心思纠结的想着他的这一刻,陈遇白也正十分不好过。
“下来!”他沉着脸吓唬树上的人。
那棵槐树上次被纪小离的霹雳弹染了半边,现在还没恢复,红绿交织的树叶一阵摇动,顽皮的童声清脆:“不下来不下来!我就不下来!”
陈遇白对别人可没那么好性子,拂袖一掌拍在树干上,将那小人儿震的掉了下来,他拎起来就走。
那是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生的眉清目秀、俊美异常,紫发紫眸招摇,活脱脱一个白胖的幼龄大皇子。
陈遇白对着这张脸,心情更加不好了。
几日前他如约将这孩子从端密太后宫里带了出来,顾明珠却没有来接!他只能将这烫手山芋带回了自己府里。
到底是千密族人,又是那样的爹娘生的,这孩子异于常人的活泼好动,这几日把国师府闹的比纪小离在时还热闹。
可陈遇白只觉得心力交瘁、烦躁不已。
他沉着脸往万千堂方向去,手里提着的小家伙一点也不老实,手脚乱打乱踢的,陈遇白不慎被他踢中了一脚,微微皱眉,几乎要把他扔出去!
好在这时候李微然来了。
见国师大人一脸阴沉的提着那个男孩子,李微然也皱眉,问道:“怎么顾明珠还没来接他?”
陈遇白直冷笑。
“她倒真沉得住气。”李微然摇头叹道,“不过眼下太后娘娘四处在搜寻这孩子,国师大人这里确实最安全。”
陈遇白冷冷的想:何止这样?顾明珠这压根是在报复他——为了他砍慕容磊那一刀。眼下端密太后四处搜寻这孩子,反正她一时带不走,索性就放在他这里。
想到此心中一阵气闷,他手里一松,小男孩挣扎落地,灵巧无比的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张着手飞快的跑远了。
李微然看向脸色阴郁的好友,有些吃惊的低声问道:“你受伤了?”
陈遇白咳了两声,肺腑之间仍是隐痛难当:“端密太后殿中那几个高手确实名不虚传,千密一族……都是疯子!”国师大人颇有些咬牙切齿。
那日他虽然顺利的把孩子带了出来,但是那几个高手最后联手一击,他怀里护着那孩子,必不可免的受了点内伤。
说起千密一族,李微然一时也是默默。
“对了,这几日秦桑出不来,她托我将此药给你,请你代为转交……你的爱徒。”他说着,笑着抛过来一个小瓷瓶。
国师大人的神情果然就如秦桑说的那般,由阴转晴了。
万千堂里“轰”的一下,不知道那个孩子又打翻了什么,陈遇白烦透了,对李微然道:“你在这里替我照看他,我去去就回。”
李微然自然知道他是要去哪里,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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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遇白悄然无声的跃进嫏环轩的院子时,肺腑之间隐隐的疼更加迫切尖锐。
他抬手轻轻推开了南窗,他的小少女正趴在梳妆台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