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身后脚步匆匆,大长公主眉间一凝,目光落在隔壁房门大开的那间厢房上,她眉头一拧,转身绕进了那间厢房,让自己的侍女将门关上,随后她静静地坐到了靠近西凉仙厢房的那一边,果然隐约能听见那一边厢房里对话的声音。
太平大长公主不顾高贵公主形象,立刻将耳朵靠着那一扇薄薄的墙壁侧耳细听。
那一头正传来了西凉仙矜雅而隐含傲气的声音:“怎么,难道就因为公主殿下觉得我们配不上太子殿下,我们便不能参与甄选太子良娣么?”
西凉茉轻叹一声:“太子殿下身份高贵,博学多才,姐姐我虽有郡主封号,却也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
太平公主在这一头暗自点头,对西凉茉的一番话颇为赞同,也生出几分好感,好歹还是个明白自己斤两的。
西凉仙在那一头冷笑:“我看大姐姐是心中已有属意之人了,不过姐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母族衰微,根本不能襄助殿下,我却不同,不但贵妃娘娘是我姨母,韩家更是出过数位皇后与皇妃之族,父亲从小最疼爱的也是我,所以你最好明儿乖乖地助我一臂之力,否则……哼。”
太平公主冰冷的眼底掠过轻蔑与森寒,西凉仙这贱人勾引皇兄不成,竟想仗着韩婉语那贱人之势还想登上太子妃之位么?可笑!
这时,西凉茉又说话了,声音温柔地劝慰:“妹妹,你我已经生在富贵之家,何必定要与人争个高低,以妹妹之姿,便是不入宫,做个一品夫人也是可以的。”
西凉仙很是轻蔑地回道:“你这般姿色才德自不敢攀龙附凤,我却不同,至于那位公主殿下,她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自然是看我们这些冰清玉洁的年轻姑娘不顺眼的了,我又何必理会她?”
太平大长公主原本是如今陛下最小的妹妹,皇帝登基的时候,她也不过才四岁,比皇帝的太子也不过大了三岁,当今皇帝也并非最初的太子,只是后来太子与前面兄弟皆不中用,先皇又爱重这个儿子,所以才让他继承了王位。
当然这是皇帝登基后的官方说法,当年究竟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自古以来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皇帝登基后,第一时间将反对自己的兄弟杀了好几个,又放逐了两个王爷,废了三位据说勾结废王意图谋反的公主为庶民,所以至今只有当初有从龙之功的宁王与从不参与政事,整日眠花宿柳名声极差的梁王得以幸免,而皇帝唯一的同胞小妹便成了年龄最长的公主,底下那些更小的公主更是不成威胁了。
按理说皇帝应该很疼爱这位胞妹,太平大长公主初初确实是非常得宠的,但后来西狄来犯,当时的靖国公西凉无言还是镇边抚远将军,乃是就职于蓝大元帅的旗下一员骁勇善战的大将,虽然与蓝大将军历经大小二十多场战役,终于将西狄挡在国境之外,但西狄之盛并不弱于天朝,即刻向天朝提出要皇室嫡女和亲与纳贡的要求。
一句皇室嫡女断绝了天朝打算用皇亲贵女加封公主和亲的打算,而唯一适龄的皇室公主就是年方十五的皇帝亲妹,于是皇帝不顾小公主哭闹,将她封了太平大长公主嫁给了西狄大皇子,奈何十年之后西狄大皇子却死于皇室内斗,太平大长公主无子,不肯留在西狄。
而此时,西狄正是内斗火热之时,无暇他顾,就同意了天朝的要求,将太平大长公主送回了天朝。
皇帝对这个小妹妹心中有愧,自然对她是万分呵护,事事都给予最好的,奈何大长公主已经不若曾经活泼纯真,总是浑身冰雪似的,冷若冰霜,也不肯依皇帝的要求再觅良人。
太平大长公主牺牲自身换来一段天朝太平,所以虽然她待人高傲冷酷,在朝地位却是相当超脱,受人尊敬的。
即便纨绔子弟们在背后议论她虽然依旧貌美,但却是个心如死灰,无人要的老寡妇,当公主面前,却人人恭谨。
太平大长公主不是不知道,多少有人对自己都有些议论,毕竟一个女子死了丈夫,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却从没有亲耳听到如此刺心。
如今听到西凉仙如此言语,顿时勃然大怒。
她面若冰霜,一下子站了起来,眼中闪过森然杀气,但还是忍耐住了,慢慢坐下来,只是身上散发的冷酷,让一旁伺候的侍女都不寒而栗。
西凉茉柔婉的声音里含了三分怒意:“妹妹,切莫如此妄言,公主若非为我天下苍生,如何牺牲这年华锦绣去成全男人们的野心,男人们不明白女儿身之痛苦艰难,你身为女儿家,难道不明白么,听说彼年公主容貌冠绝京都,与才德出众的少年太子并称天朝双璧,必定有许多才俊想求,却离家去国三千里,真真是叫人感叹唏嘘。”
西凉茉一番感叹,宽慰了隔壁太平大长公主一颗冰冷的心,她略略轻叹,想不到贞敏无意中竟能体察她的心境。
只是……西凉仙!
太平大长公主金珠面纱下露出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容来,轻喃:“冰清玉洁,好一个冰清玉洁的端阳县主。”
她泠然起身,推门下楼,领着自己的侍女悄然从后门离去。
而太平大长公主所不知的是,就在她离开国色坊大门的那一刻,西凉茉便推门而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一旁白蕊领了个面容陌生的少女出来,她赫然穿着西凉仙平日最爱的一身装扮,她一出来便对着西凉茉福了福身子:“郡主。”
一口矜淡的声音竟与西凉仙不差半分。
西凉茉看着少女,微微一笑:“怜儿,辛苦了,去楼下章管事那里领十两赏银给小毛头买点零嘴,再给你娘煎两幅药。”
李怜儿很意外这样身份尊贵的主子竟然能记得清楚身为贱民的自己家中诸事,心头掠过一阵暖意,感激涕零地深深伏下身子:“怜儿代替娘亲、弟弟与哥哥谢过郡主!”
西凉茉自得势后,让何嬷嬷掌管了内院的事,但最重要的库房却仍旧是白嬷嬷在打理,并且白嬷嬷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外头替她奔走,寻找与培养可靠办事之人,同时西凉茉吩咐她特别留意一些身世凄凉,却本心醇厚,又有一技之长的人。
白嬷嬷乃缥缈真人身边的婢女,年轻时候混迹江湖多年,自然也深谙鸡鸣狗盗之辈,总堪大用之日的道理。
这李怜儿一家原本是走江湖卖艺的杂耍班子里的重要成员,兄妹三人最擅长做皮影戏和杂耍,靠着这个奉养自己多病的母亲。
李怜儿兄妹三人虽然相貌普通,但是他们的母亲原本却是秀才女儿,又长了一张好容貌,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日子辛苦,但却难得的并没有被艰苦的日子磨损得太厉害,反而风韵犹存,那日竟然被京城街头的地痞看上,强要抢走去侮辱。
那班主眼看着争抢打将起来,竟然带着人跑了。
兄妹三人哪里抵挡得过那与地保勾结了的地头蛇,兄弟俩都被打了一顿,就是怜儿都要被那地痞抢走。
白嬷嬷手下的人早已注意这个表演手法精妙的兄妹三人许久,见此岂有不救之理,当即禀报了白嬷嬷,救下了这一家子,在西凉茉的指示下放到自己的庄子里养了起来,又让大夫治好了他们兄弟的伤。
三兄妹各有所长,却从此对西凉茉感激涕零,愿意卖身于她,为她所用。
这不,最擅长口技的李怜儿,如今就派上了大用场。
西凉茉看着李怜儿千恩万谢地远去,轻叹,有人善良而淳朴,只一点点恩惠便能得到对方以身相报;奈何有人身在朱门大户,锦衣玉食,却总不满足,想要踩着别人上位,得到更多的尊荣,却不知贪心太过迟早断送自己一世荣华。
西凉茉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秋风萧瑟卷起片片枯叶,她拢了拢绣着锦绣缠枝莲花的披风,淡淡地道:“我们回吧,明儿还要进宫呢。”
主仆四人打道回府自不提。
且说,这碧瓦红墙之间,宫禁森森之内。
深秋之时,除了御花园外,惟有东宫此处是秋菊放置最多之处,各色秋菊争奇斗艳,还有不少小太监正在大太监的吆喝下不停地从板车上搬动新的艳丽秋菊与一些早开的梅花下来,布置在各处。
一道明黄俊挺的身影正立在东宫藏书阁之上冷漠地看着遍地忙碌的人影“
”太子爷,皇后娘娘对这一次的甄选可真是上心呢,爷今后可又有得忙了。“小覃子在一边打趣道。
太子冷冷地睨了小覃子一眼,转身就走。
小覃子苦笑,赶紧去追:”二爷,二爷,等等小覃子,小覃子嘴贱,自个掌嘴可好?“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司承乾便早早地被立为了太子,皇后所出之子能活到现在的,也不过这么一个,但皇后并不因此而宠溺于司承乾,一直都对他要求极为严格,所以造就他冰冷淡漠的性格,从来不曾听说他专宠哪一位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