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得几日,在刘畅与清华成亲之时,何家与其他几家大香料铺子一道,各各将自家的各种香料分批次打上各家的标记,顺利交割给了简老三,只等节后再一并算钱。
因着香料的事情告一段落,何家便放心大胆地准备过节的事情。又因五郎归来,六郎的心性也似乎在好转,牡丹便不在香料铺子里呆着了,便也拿出钱来,命人买了酒、猪羊鸡鸭鹅鱼、干果等东西,又取了钱财布帛,亲自押着车,将东西送到芳园去。叫雨荷将正堂的门开了,四处烧起炭盆来,弄得暖烘烘的,叫众人进去领赏钱,分酒肉,也要过个好节。
分完酒肉,又叫厨房里准备宴席,晚上要请众人大吃一顿,一时之间,芳园里热闹得要不得。人人都兴高采烈的,争着做事情,只希望早点开席,将好吃的弄到口里。
牡丹特意让周八娘置了一桌上等席面,将几个得用的花匠请了,也叫雨荷跟着一起坐下,敬酒敬菜,言道大家辛苦了,又专门发了封赏,大伙儿都高兴。
第二日一早,贵子领了个面生的男人进来递了封信,却是蒋长扬使了回京送信,特为绕过来给她送的。道是昨日就到了的,去了何家,牡丹不在,只好又耽搁一日,等到今日方才送了过来。
牡丹问了几句,得知蒋长扬一切顺利,快要回京,便放心下来,忙着要看信,打赏了钱,让贵子将人领下去好生招待,她自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看着、看着眉眼弯弯,唇角忍不住的带了笑容。
雨荷、恕儿在一旁瞧见她看得欢乐,都捂了嘴偷笑,故意上前去假装要偷看,牡丹边笑边小心让过了,偷偷藏起就是不给她们瞧。雨荷、恕儿纷纷笑起来,问牡丹可是有什么好事。牡丹抿嘴微笑不语,半晌才道:“元宵节去观灯,你们去不去?”
这意思是蒋长扬约她在元宵节观灯,听得两个丫鬟拍手大笑:“去,自然去的。”二人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往年里牡丹被拘在刘家不得出入,那是没有办法的苦楚,今年有了机会,自然是不能平白放过。
牡丹便叫二人:“我们要进城去了,你们赶紧的把园子里没安置妥当的事情都安置妥当,中午还要宴请肖里正和几个乡老,不许出任何差错!不然你们都留在这里看园子得了。”
二人笑闹着去了,牡丹方又将蒋长扬的信拿出来捧在手心里,反复看了两三遍,摩裟了许久,方小心地折叠了,收入随身的荷包里。在熏笼边坐了片刻,起身净了手,从桌子底下拿出个白藤筐子来,将里头的针线取了,对着光细细地做。她做得极慢,全凭着残存的记忆和最近从林妈妈那里学来的手艺做,可是一针一线下去,却全都用尽了心思。
雨荷做完了事情,从外头进来,一眼瞧见牡丹埋着头,聚精会神地做针线,便轻手轻脚地靠过去,笑道:“丹娘您这个荷包还要绣多久?这眼瞅着就要到元宵节了。”
牡丹头也不抬,眼睛都不敢错开:“快了,快了,就是这天把的事情。”
雨荷凑过去瞧,但见鱼戏莲纹的花样绣得中规中矩,说不出错,却也说不出好,不过就是普普通通。只色彩搭配得醒目大胆,看着另有一种感觉罢了。便调笑道:“娘子这花样实在绣得不咋滴。”
牡丹的脸色果然一变,随即背转身去对着雨荷,悻悻地道:“就是绣得不咋地,照样有人要。”一边说,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雨荷吃吃地笑起来:“知晓了。不是看花样绣得如何,关键是看绣花的人是谁。要绣得好,花大价钱买一个不是更好?可那一样么?不一样。我若是得了这样一个荷包,必然是要贴身收藏的,千金不换。”
牡丹害了羞,又想笑,几番想忍下去也不曾忍得,担心再继续做下去就把针线做坏了,索性扔了起身去挠雨荷:“迟早把你嫁出去,看你还来笑话我。”
雨荷一边招架一边笑:“您把奴婢嫁谁呀?奴婢可没人送荷包。”她自将芳园的事情管起来之后,越发泼辣胆大利索得多,从前说到嫁人,她便害羞,如今却是麻溜地说起了玩笑话。
牡丹发现这一变化,立时停住了手,笑道:“我给你说一个,正是送荷包的好对象。你看咱们家谁最能干,我最爱使谁就是谁了。”
雨荷一愣,随即满脸绯红,跺了跺脚,转身往外走:“奴婢本是想与您说,节下这里无人看管不妥,还是让奴婢留下来守着的好。可您这样笑话奴婢,奴婢却是一定要去看灯了。”
牡丹只是在屋里哈哈大笑,雨荷红着脸快步往外走,一颗心跳得咚咚响,转过一个弯,差点没撞上人。那人见她直直走将过来,忙退后一步,站定了,眼观鼻,鼻观心,行了个礼道:“雨荷姑娘。”
雨荷一瞧,正是目前这芳园里最得用的人,立即飞红了脸,一句话不说,垂着脸飞快地往外头去了。留下贵子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发了一回呆,方去寻牡丹禀事。
午饭时分,算着肖里正并几个乡老该到了,牡丹收拾妥当,前往大门口去接人。却见肖里正牵着自家的小儿子,身边又紧紧跟着一人,缩着头看着她只是笑,不是那吕方又是谁?
牡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吕方才一见她皱眉头,立即往肖里正身边靠,可怜兮兮,忐忑不安地道:“肖伯伯,我还是回去算了。”
肖里正也不知得了他多少好处,闻言立时拉住他,对着牡丹认真道:“何娘子,老夫晓得你是个宽宏大度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吕十他也是太过爱花的缘故,才会做下糊涂事。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早就想来与你分解分解,道歉认错,奈何不得其门而入。不得不几次上门去求老夫做这个中间人,老夫见他心诚,便斗胆将他领了来赴这个宴席。这大节下的,你便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饶了他这遭。”边说边行了个礼。
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芳园与周围的农户把关系搞得越好越安全,更何况是这肖里正也不是什么坏人,周八娘平日里在厨房里当差,也是利索又干净。牡丹还真不能不给肖里正这个面子,当下干笑一声,还了礼,道:“看您说的,不就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情么?不要说是他,就是您随便领个人来,我也要好生招待的。”
吕方听得暗里翻了个白眼,多个人多双筷子,仿佛他就是那来混吃混喝的,还是没说与她和解的事情,纯粹就是吃饭。却见牡丹笑吟吟地对着自己比了个请的动作:“吕十公子,您请。”
先吃了再说,左右是光明正大地进了这园子。吕方抬步往里走,四处张望,不浪费一点时间。忽听得牡丹假惺惺地道:“吕十公子,不知您的伤口可复原了?我几次想去看您来着,但实在是琐事缠身,又怕到了地方被令尊赶出来,不敢去。”
吕方立时觉得伤处有些一跳一跳的疼,干笑了两声道:“托您的福,不过是开了两朵牡丹花而已。”
牡丹眨了眨眼,道:“怎么?伤口竟然如此之大?”
吕方只是笑,肖里正家的小儿子道:“我瞧着啦。是在伤疤周围刺了一大朵牡丹花,好看得紧。手臂上的是赵粉,腿上的是魏紫,含苞待放,娇艳可人,对不对?吕哥哥,我没说错罢?”
这分明是吕方给他解说时用的口气,牡丹一愣,扑哧一声笑出来:“吕十公子果然爱花成痴。”
吕方面红耳赤,对着牡丹只是行礼作揖:“我真不是故意来捣乱的,也没有坏心。此番为了与您赔礼道歉,下足了功夫,何娘子您莫与我计较了罢。”
牡丹摆了摆手,笑道:“罢了,肖里正不也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你不记恨,从前的事情便不再提了。”
吕方顿时一喜:“那可不可以……”
牡丹正色道:“不可以。不过你可以看看其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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