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日军很快就会过来,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转过头微微一笑,“傻孩子啊,我们上山了就有意义?一样没有,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离不开了,孩子们回家了没一个人在家,他们害怕。”
“父亲,我不能丢下你们,否则我们杀鬼子又是为了什么,您和母亲跟我走吧,应权叔您别糊涂,克文在幕阜山上等着您。”
刘应权看了我一眼,语重心长的说,“克杏,我们都老了,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了,我和你父亲斗了一辈子,今天你父亲甘愿赴死,我也不可能做对不起三都人的事,你就成全我们这些老骨头吧!”
“别耽误时间,快走,翠芬还年轻,你们有可能的话给我们刘家留个后。”父亲催促道。
“父亲,母亲,你们不走我也不走了,我七个孩子都没啦,活着也是煎熬。”
“混账,杀鬼子仅仅是为了报仇吗?走吧,不用劝了,我意已决,帮我多杀几个鬼子。”
“父亲!”我知道再劝说已没有意义,我跪地对父母磕了三个头,“父亲,母亲,我现在就去死守碉楼山,你们保重!”
我站起来向宗祠外走去,治安队已经把妻子和罗雨果接出来了,妻子在宗祠外站着,“你不走我也不走。”
突然,母亲在宗祠里大喊,“克杏,你父亲没啦!你为什么要把你父亲逼成这样?”
我肝肠寸断,转身向父亲扑了过去,父亲的右脖子鲜血喷涌,倒在地上抽搐,“父亲,父亲,……”
母亲泪如泉涌,“你走吧,带着翠芬快走,不然,我也立刻死在你面前。”
我和翠芬从宗祠里哭泣着退了出来,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可以守着妻子、孩子过一生,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觉得我很孤单,这种孤单如毒蝎深入骨髓,深入心脏,一点点将我生存下去的勇气腐蚀掉,我曾经留念人世间,但我留念的是生生不息的爱,不是仇恨,更不是杀戮,我恨这场战争,是它将人世间的善与恶一条条撕碎了摆在我的面前,我没胆量再活下去了,我不敢看接下来迎接我的是那一种恶,我将子弹上膛对准了嘴巴,我闭上眼睛扣动扳机,妻子一把拔出枪,子弹擦着头皮射向天空,突兀的枪声引来了保卫队的人,刘克义,何劲松,陈吉,贺胜利他们将我围在中间,其他队员在宗祠周围迅速持枪警戒。
我站在宗祠前极目远眺,天边鱼肚泛白,山巅溢出一缕金色的阳光,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被笼罩。
“走了,想留下的给手榴弹,不想留下的去大幕山,出发。”我和命运和解了,如果和日本人战斗就是我的宿命,那我会全心全意做日军合格的对手。
镇上的老人大部分不愿意走,接近三千人的队伍沿着狭窄的小路向幕埠山开拔,走出七八里地以后镇子里传来爆炸声,我们都知道那是三都镇的老人和日军同归于尽的绝响,所有人面朝三都镇方向跪了下来,他们当得起这一跪。爆炸声和枪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渐渐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