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气异常炎热,说实话天气热些他倒是不怕,他做的是挑水卖水的营生,天气越热,他这买卖就越是好做,一年到头,也就盛夏这两个月挣得最多。
他最近每日都能挣得两三文钱,能用铜钱买水的,那也都是比较慷慨的人家了,寻常也就是给些粟米豆子,时常还会收到一些杂面饼子粗盐块。
这高壮汉子外表憨直,心里却很有计较,不然这担水卖水的行业竞争激烈,他也难以站稳脚跟,他一个卖水的,也不能娶得到那样好的一个妻子。
只是随着道路条件的改善,长安城的水价也在不断下跌,很多人家自己弄个板车就去井边推水,不肯再花钱买了。
听闻在一些坊间,街坊们也有出钱出力合修一个水渠的,直接将清水引到家里,以后便再也不用担水买水了。
很多卖水的都丢下板车扁担,改换了行当,只是他们这些人一没手艺二没本钱,不与人挑水,便只好与人挑货了,大多都改行去当了脚夫。
只那脚夫也不好当,从这长安城出去那几条官道,在官道旁边都有不少村子,那些村子里的村人,也有不少出来给人当脚夫的,那些人身体强壮,要价也低,有些地方出来的人还喜欢拉帮结派,十分排外。
近来还有几个胡人商队,在长安城中颇有名气,他们有时候自己买货卖货,有时候也帮人运货,因为相对低廉的运费,很多商贾都愿意与他们合作。
像这样的队伍,他们便只收胡人,还得是与他们相熟的关系好的部落出来的胡人,汉人他们一般都是不相信的,只有极少数的汉人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
这高壮青年从前在城里遇到过一个初来长安城的胡人商队,给他们带过路,还把自己车上的清水分给他们喝,获得了这些胡人的好感。
那些胡人现在也经常往来于长安城,虽然不是什么很出名的大队伍,口碑也算不错,那些人也曾邀请他加入商队。
这个青年也有一些心动,毕竟卖水的活计眼瞅着是长不了了,他得早作打算,给自己另寻一条出路。
只他若是跟了那商队出去,天南海北地跑,家里便只剩下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他们住的那个坊治安不怎么好,他有些不放心。
心里想着事情,脚下的步子加快又加快,不待这一日的闭门鼓响起,自家小院便已近在眼前。
黄泥的院墙,黄泥的屋子,茅草屋顶,泥土地面。院子简陋,好在收拾得还算齐整。
“阿耶!阿耶!”
“哎。”
“瞧你这一身热汗,快去洗个澡吧。”
“哎。”
“东西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
“我今日便与兄嫂说了借铁锅的事。”
“他们怎么说?”
“自是有些不愿。”
“明日你便别去了,我自己过去拿。”
“方才我去称了半斤饴糖,明日你与他们带过去。”
“哦……”
穷人家要做点什么事情,总是不容易,这青年家中想做炒田螺的营生,家里却没有铁锅,只好找自家兄嫂去借。
他兄嫂家里也不很富裕,那一口铁锅也是宝贝得很,虽然两家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但是要借着贵重物什,总归是有些不愿的。
“这炒田螺若是做得成,到时候我们便自己买一口铁锅。”
“家中钱帛可是不够。”
“我去与人借些。”
“……”
“你莫要忧心这些,我心里自有主张。”
“……”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的压力其实也是很大的,那卖水的活计若是停了,不出一两日便要被别人顶了去。
家里这些许钱财,都是平日里一文钱一文钱积攒起来的,这回这一折腾,不知道又要花去多少。
这回这炒田螺的买卖若是做不成,他便只好出去与人当脚夫。
第二天一早,他便出门捞田螺去了,城里头也有人卖,他却是不舍得买,在外面晒了一整天太阳,又浇了一场雨,傍晚时分,背了半篓子田螺回来。
按那铺子里的伙计教的,在水盆里面撒了些粗盐,将一部分田螺养在里面,换过几次水,刷洗干净,又一个一个敲了螺尾,然后就可以下锅去炒了。
按那小伙计说的,往烧热的铁锅里面加一勺猪油,再倒了葱姜蒜炝锅,然后就放田螺下去翻炒……
初时他们的心情还很忐忑,生怕自己炒得不像样,结果这一炒两炒的,锅里头的香味飘出来,竟也很像那么一回事,越炒,这心里头就越是高兴。
“那南北杂货没诓咱!按他们说的,果然能做出炒田螺!”
“这滋味真香!”
“你尝尝。”
“嘶!”
“莫要烫着。”
“哎,好吃!”
“阿娘,我也要吃!我也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