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2)

大夏朝有着未成年的男子不得袭爵的规矩,宣平帝偏就破了这个规矩,李夜城身无寸功, 却早早封侯。

这样的恩宠,可是天下的独一份。

林文启看了一眼李夜城,李夜城仍是如往常一般的死人脸,只是那碧色的眸子,似乎深了一分。

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林文启挑眉瞧了一眼秦衍,秦衍眸色淡淡,一脸平静地看着李夜城,似乎对李夜城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

得,原来是件心照不宣的事情。

林文启拨弄了一会儿檀香,放下了银匙。

桌上有茶水,林文启倒了三杯,端给二人,最后那杯拿在自己手里,一边饮着茶,一边搬弄着描金扇上的精美图案。

“咱们三个,我读书是最少的,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你俩比我更清楚。”

林文启捏着扇子,指了指檀香,问秦衍:“观止,你准备怎么做?”

秦衍慢慢饮着茶,闭上眼,思绪又回到多年前。

那年大哥成婚,九王府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然而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军报的紧急程度让大哥甚至没有时间脱去新郎华服。

侍从牵来军马,大哥翻身上马,随手扯下华服,倒提着陌刀,身披阳光,对他道:“衍儿,我去了,替我照顾好你大嫂。”

那时候的他不似现在这般沉默寡言,虽身体不好没有习武,但性子仍是活泼的,爱闹爱笑,依偎在嘉宁公主怀里,冲着大哥一边招手一边笑:“大哥,我等你回来。”

四岁的他,尚不知战争的残酷,只以为大哥去去就回,与往常一样,回来之后,抱着他上街,给他买糖人,放风筝。

数月后,噩耗传来,秦家满门,竟无一人生还。

他最为亲密的大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他独自一人引开了敌军主力部队,在埋伏着滚石的山谷中,与敌军一同葬身山谷。

秦家以军功立世,没了军功,便没了一切,虽有上斩昏君下诛佞臣之权,可在没有袭爵之前,是什么都没有的。

威威赫赫百年的秦家,行事嚣张不知收敛,得罪之人不计其数,一朝战败,宵小之辈便闻风而动,纷纷上奏宣平帝,要治秦家骄傲自大,以致夏军大败的罪名。

宣平帝顶不过压力,只得下令追究罪责,收兵权,拿他下狱。

树倒猢狲散,所有人都以为秦家这次是彻底倒了,再也恢复不了旧时的辉煌,凑热闹也好,抱怨也罢,都来踩上一脚,一时间,秦家成为众矢之的,万恶之源。

那一年,他不过五岁。

禁卫军围困九王府。

阴沉沉的天气,乌云压日,他坐在轮椅上,冷眼看着那些曾经谄媚讨好的人,如今换了一张面孔,凶神恶煞,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他手指轻抚着秦家传下来的陌刀,抿唇不语。

然而就在这时,嘉宁公主一身白衣,款款而来,声音清越,却也叫人胆寒:“九王秦止戈陌刀在此,尔等安敢放肆?!”

嘉宁公主掀开他怀里的包裹着陌刀的丝绸,陌刀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让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秦家第一代的九王秦止戈,那是一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名字,一个生平从未有过败绩的杀神,奠定了九王凌驾于皇权至上的男人。

他的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夏有秦钧,天下无锋。

纵然时间已过百年,他余威仍在,让一干围困王府的禁卫军,纷纷停下了动作。

秦衍手指轻抚陌刀刀刃,陌刀极为锋利,纵然百年不曾出鞘,锐气也将他手指瞬间划破。

鲜血滴在陌刀上,陌刀发出清脆铮鸣,像是在渴望着鲜血浇灌一般。

秦衍慢慢道:“先王有命,陌刀出鞘,见血方止。”

他的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炸起惊雷,直直朝着陌刀劈了下来,电闪雷鸣间,将他的脸照得苍白似纸。

雷电接连在地,迅速向周围蔓延,围困在王府周围的禁卫军们纷纷倒地,只剩下几人落荒而逃。

后来市井传言,说九王秦钧显了灵,于九天之上降下天雷,劈死了那帮想要落井下石的人。

一代杀神,桀骜不驯,怎会容忍后世人欺辱他的子孙?

所以那些天雷只劈死了禁卫军,而手捧着陌刀的秦衍,却是一点事也没有,哪怕身处雷电之中,也毫发无伤。

但是这个世道上,哪有那么多的先人显灵,苍天有道,不过是有人心比比干多一窍,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恰好的安排罢了。

次日早朝,久不问世事的嘉宁公主盛装打扮,身着嫡公主装束,款步走入紫宸殿。

嘉宁公主当殿决绝断发,言及秦家血染沙场,青山埋骨,实乃当世之忠烈。秦家不负天家,天家亦不负秦家,她以当朝嫡公主的身份,逼得宣平帝只得再不提追究秦家战败之事。

闭上眼,秦衍仍能忆起嘉宁公主燕断西风的决绝。

再后来清风徐徐,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嘉宁公主微抬头,就着落红成阵,眼底映着柔柔日光,看着他,轻叹一声:

“过刚易折,慧极必伤。九王一脉遭此大难,便是应了此话。”

他端坐在轮椅上,修长的手指抚弄着亲信,半敛眉,抿唇不语。

春花秋月夜,伴随着袅袅升起的檀香,丝丝绕绕地响起。

远处的楼台亭榭,近处的潺潺流水,似乎都变得飘渺起来。

他跟着嘉宁公主长大,嘉宁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但对于她的这句话,他却不认可。

嘉宁公主收回目光,秀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轻声道:“观,乃慧之音,世间之事,乃观无常、无我,缘起性空,自有定律;止,久生定,不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