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看得见啊。”
时年细细打量这位校警:肖恩是四十多岁的白人男子,高且瘦,有一些微微的驼背。有一头金发,不过发质略干,宛若柴草般从警帽边沿露出一圈儿来。眼睛是灰色,情绪转换时能泛起灰蓝色。
他一指窗外:“那条走廊足足有40米,你差不多从门口就闭上眼睛,一路上这么走过来。只中途有三次伸手摸了摸墙壁,整个途中便什么都没撞上。我还以为你是……不好意思啊。”
时年便笑了:“您以为我是盲人吧。”
“您别见怪。”她歪了歪头:“是因为我曾经有一段时间都生活在黑暗里,有眼睛却也跟没眼睛一样,所以就适应了不依赖视觉的行走。等后来回到有光的世界,就算闭上眼睛走路,也不会撞上人。”
“哦,那倒是一门技能。”肖恩也觉惊奇:“不知您为何眼睛好好的,却要生活在黑暗里?是特别的生存训练么,还是别的什么?”
时年却不想多提,笑了笑:“不是的。”
肖恩见时年避开这个话题,也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心上不由得浮起一个镜头来,忍不住道:“小姐你这技能倒叫我想起一位阿sir来。那位sir在光线极暗的房间里也坚持戴着墨镜。检查尸体和命案现场,他都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手去摸。我那时也差点以为那位阿sir是盲人,还好奇警局经费什么时候这么捉襟见肘了么,怎么连盲人也招入警队了。”
时年听着便忍不住挑眉:“不知是哪位sir?”
校警想了想:“仿佛是位姓汤的……”
时年便偏头,目光穿过走廊上瘦长深邃的窗,望向立在窗外过道边的那道颀长身影。
古老的校园里绿树如伞,他悠闲立在树下,眯着眼打量走过的大学生,甚至偶尔会跟当中的人含笑点头,或者出声打个招呼。她确定他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刷存在感。这样一来,也许下次再来,便会被当成校园里的老面孔,当真以为他是本校的学生了。
她甚至更敢肯定,他打招呼的对象不是普通的学生,而是经过他精心挑选过的。比如说正是从这栋学生公寓走出去的,或者是正要走进这栋公寓来的……也就是说,他是在与周光涵同公寓的学生记忆里刷下自己的烙印。
自然是为了方便日后办案……好狡猾。
时年便忍不住露出微笑:“是么,那倒好有趣。”
攀谈了几句,校警肖恩却并未因此而放松职业警惕。m国的校警系统有别于中国校园内聘请的保安,该国的校警也是警察机构的一个分支,所有的校警都是经过专业培训才能上岗的正式警察。
肖恩上下打量时年问:“看你有些面生。你不是本公寓的学生,是来找人?”
时年点头,怯生生一笑:“我来找一个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他叫周光涵。”
肖恩面上的微笑便是一窒。
时年却依旧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垂首娇羞道:“请问你他住在哪个房间?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课。我来得太唐突了,电话也没打一个。不过我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肖恩有些尴尬,直起腰来伸手摸了摸后颈:“呃真对不起……你来得不巧。周光涵他已经,已经不在人世。”
时年想起妮莎,想起乍然听见汤燕卿说“她已不在人间”的那一刻……
时年身子便重重一震,面上血色褪尽,换上一片苍白。
她凄楚地抬眼,双唇都在颤抖:“您说什么?您跟我开玩笑的吧?”
肖恩见状也心有不忍:“是真的。怎么这么巧,我方才说到的那阿sir和命案,说的就正是周光涵。连他的尸体也已经被警方运走了。”
时年无声地哭出来,泪一对一双滑下。她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伸手撑着肖恩。
“怎么会这样?上星期我们视频通话,他还是满面阳光地跟我讲起这里的一切美好,他还说等我,要我尽快来。可是等我办好了一切,满怀欢喜地来投奔他,他却……”
肖恩十分恻然,轻叹一声:“小姐,真对不起。”
时年扬起小小的面孔,将自己一脸的苍白和满脸的泪都呈现在肖恩面前:“我求求您,至少让我看看他的房间。让我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让我再寻找一下他曾经的影子。”
肖恩十分为难:“你知道的,那是凶案现场,所以警方限制入内的。”
时年双手紧紧握住肖恩手臂:“我知道仁慈的先生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周光涵的房间朝西。这个时间走进去,房间里一片幽暗。
这个房间里也许不经常开窗通风,于是房间内的木材腐朽气息比之走廊里更重,时年忍着才没有抬手掩住口鼻。
房间内略有凌乱,有的应该是警方翻动过的。房间里还飘荡着一些化学药剂的气味,时年闻到二氧化锰、石墨粉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知道那是警方法证等部门用于提取痕迹所用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