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额头抵在墓碑下的土地上:“您老知道么,千错万错,当年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不知天高地厚,就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于是后来,我跟念念分开那么多次,分开那么久,包括中间出现过的向远,以及皇甫华章,我都把他们当做是您对我的考验,所以我从来就没怕过,从来也没急过,我知道只要我通过了这些考验,说不定有一天就会这样鼓起勇气来到您的墓碑前,向您提出这样的请求。”
“如今,我终于做到了。所以不管您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会带念念走了。我会让她当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会尽我全力让她这一生再也没有离乱、伤悲。”
汤燕卿说罢,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时年也哭着走过来,与他并肩跪倒:“爸……女儿也请求您原谅他。谁让,女儿是这么爱他。爸,求您了……”
已是初冬,阔叶树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可是松树上还挂着小小的松塔。一阵山风猛烈吹来,竟然垂落了他们头顶松树上的松塔,一二三落下三颗来,分别砸到了时年和汤燕卿的头。
时年被砸一下,汤燕卿则左右各挨了一下。
两人都被砸得一愣。
时年不由得扬起头来,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望向空寂的天空。
她想起小时候,那时候的零食还没有现在这么丰富,于是小学门口就有老大娘将松塔拿回去煮了,成了五香味儿,然后放在搪瓷盆子里端到学校门口来卖。
松塔小,里头的松子儿就更小,很是食之费劲,弃之可惜。
时年也跟同学一样,忍不住受那味道的吸引,却又懒得自己剥,便每次买了都揣回家去让爸帮他剥。
这样想来,好像从小到大这些琐碎的事儿,剥松子、嗑瓜子儿、吃泥螺,都是爸陪着一起做的。
而爸,有时候心里想着案子,也被松塔折磨得忍不住心烦了,便抓两颗轻轻砸在她头上,说“你这个小丫头啊……”
汤燕卿看她神色,便也笑了,“一二三,一定是岳父在说‘知道了’,或者说‘这样吧’,要不就是说‘快滚吧’……”
时年忍不住破涕为笑:“我看是‘厚脸皮’。”
“不管。”他捉住她的手,将她按进怀里:“不管脸皮薄还是脸皮厚,总归这一次我是怎么都不让你再逃跑了。我们回m国就结婚。”
时年临走的那天,还是想再回到当年那片地方去看看。
祈修齐开车带她到了那里,时年却完全找不到了记忆里的模样。
祈修齐叹了口气:“早就没有了。当年这里是郊区,周围都是山林,房子也是老式的欧式洋房;现在那片山林早被推成了平地,变成了新市区,整片土地上都盖满了新小区。”
祈修齐说完,自己也有些伤感地走上前来,伸手盖住时年的肩头。
“小时候我们都叫你时间,你瞧,时间真的已经替你做出了决定:都结束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所以,你也放下吧。”
他说着长叹了一声:“虽然老师不在了,虽然我也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过就算老师还在世,也会跟我一样,觉得汤燕卿这个人……真的还不错。”
“你从小就喜欢警察,从小就爱推理,那汤燕卿这个人……也算良配。”
他忍住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当年我喜欢你,被老师捉住给掐夭折了;汤燕卿比我命好,没机会被老师逮着。那既然我已经夭折了,既然老师已经不在了,既然……你好歹还叫我一声师兄,那就,由我来替老师做这个决定:师妹,跟他回去吧。我会替你守着老师的遗骨,我们会一起……祝福你。”
回m国的路上,时年也向母亲表达了小小的遗憾:没办法带着爸一起走。
许心箴淡淡笑笑:“没关系。你爸他离不开那片土地,也放心不下那片土地的平安。就算他不在了,他也得亲眼看着,看着他的战友和学生们继续着他的事业,他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