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对杨妈妈吩咐道:“别听甘松的,既然是外头来的,总要多给几分体面才是。就按二等丫鬟的例,赏她十两银子和三尺红绸的嫁妆吧。另外,我瞧着她还算懂事,从我私房里再出一对银簪子和一对金丁香赏她。”
这话听着很是给小蛮体面,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丫鬟成亲什么的,公中的赏赐只是毛毛雨,主子私下给的那些东西才是大头。像是柳叶成亲那会,单是添妆时悠然给的那套首饰就值二三百两银子,更不用谈其他的了。
到了这时候,悠然的丫鬟们基本上已经摸到了主子的脉搏。甘松率先说道:“刚才是我失言了,也不必奶奶罚我。我自己先赔罪,就罚自己把前些日子刚得的一件银红色长袄给新娘子吧。”
杨妈妈笑道:“针线房这阵子正忙着做新年衣裳呢,也着实没有时间赶嫁衣了。甘松姑娘真是大度,虽说衣服不是大红,但是新娘子是做继室的,银红也使得的。”
这话音一落,苏合又跟着笑道:“正巧了,我那里还有一条没上过身的石榴裙和一件全新的海棠红灰鼠皮袄,就一并送给新娘子吧。”接着,其他的丫鬟也跟着纷纷附和起来,这个给一对纱花那个给个荷包的,花厅里的气氛复又热闹起来。
几位女客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懵懵的,这事也可以这样办?有那小心眼的还在心里暗忖,也不知道沈大人回来后会如何的大发雷霆呢
还是姜恭人反应最快,马上就笑着附和道:“夫人真是心善,对下人也这样宽松大度。今儿也是赶巧了,正碰上了这桩喜事,既如此,我也跟着凑个份子。”说着让丫鬟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又笑道:“我不比夫人私房厚,这里面是二两银子,算是给新娘子的贺礼吧。”倒不是她小气不肯多给,只是这银子又不是给悠然的,怕是给多了悠然才会不高兴吧。
正巧徐光的新婚妻子魏氏也在,她的婚事多亏了悠然夫妻帮着张罗,如今她小日子过的不知道多舒坦,自然是对悠然感激万分。刚才心里还在为悠然担心呢,这会见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也顾不得琢磨沈泽的心思了。当即也笑着说道:“既然姜恭人都带头了,那我也拿一两银子赏给新人,权当凑个热闹吧。”
有她们两人带头,其他几个女眷纵使心里不愿,也纷纷解囊你一两我一两的拿了出来。
悠然见状,让丫鬟把收到的东西给新娘子拿去。莞尔笑道:“这新娘子也是会挑时候,正好趁着这时候进了门,凭白多拿了好些贺礼。让大家跟着破费,我这心里很是不安呢。中午大家就别走了,索性都留下来,我备上一桌酒席好生款待一下大家。”
魏氏忙接口道:“常听我家相公说起,他没成亲之前常来府上蹭饭,直夸府上的饭菜美味可口。今日真是来的巧了,沾了喜气不说,还能一饱口福。”
没想到这个魏氏倒也很会递梯子,悠然和气的对她说道:“还说呢,徐光这小子有了媳妇之后也不大来了,上次偶然一见,瞧着白胖了许多,想来定是你这个娘子照顾的好。我还嘱咐他了,有时间带着你过来玩儿,结果你们一直也没来,这小子,定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魏氏心里嘀咕,相公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事啊,难道是他忘了?她心里正忐忑呢,就听悠然笑道:“好了,逗你玩儿呢。这年底,军营事多,等过了年,你们一定要常过来。”
魏氏连忙笑着答应下来,又听悠然问道:“你们成亲也快两个月了,诰命可下来了?”
魏氏讪笑一下:“还没呢,年底了衙门里也忙,我又不是三品以上的诰命,估摸着要等明年了。”
悠然笑道:“离衙门放假还有些日子,我托人帮你问问,争取在年前给你请封下来,来年正月里走亲戚也好听。”
她自然是有足够的的把握才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悠然生活在这个处处看背景的环境里,自然不会矫情的放着自己大把的人脉关系不去动用。横竖她从来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些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事偶尔做做倒也没什么妨碍。
听的悠然这样说,厅里的众人自然不会认为她在说大话,心里纷纷懊恼刚才怎么没第一时间就帮她说话。
倒是姜恭人心里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刚才第一个站出来帮着摇旗助阵的明明是她,怎么这会子好处都被这徐家奶奶得了?好在姜恭人心性还算大方,虽心里有些淡淡的不喜,终归面上未露分毫。待得用膳之时,在宴席之上依旧是说说笑笑的,始终没让席间冷下来。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都有些微醺,悠然便说:“这园子里有几株红梅开的还算新鲜,众位若是在屋里待的闷了,不妨出去赏赏花。”
众人都是头一次来沈家的新宅子,自然是愿意观赏一番的,这会听到悠然的话,自然忙不迭的都套上大衣裳,接连的去到了园子里。
悠然接待女眷的这个花厅是临水而建的,花厅前头就是一个半亩大的池塘,此时天气寒冷,水面已经冻住了,没什么好瞧的。倒是池塘的南面就是一个两亩来地的小园子,用来将区分前后院的。园子里种了十来株红梅,此时正是含苞待放分外好看的时候。众人见了无不赞叹两句。
因梅树种的有些分散,众人便渐渐的分散了开来。倒是姜恭人一直待在悠然身边,悠然不住的指着近处的景物给她讲解几句。
突的,悠然话锋一转,看着姜恭人头上的一支珠钗笑道:“宫人的这支珠钗样子倒是挺别致的,瞧着不像是京中的手艺。”
姜恭人扶了一下头上的珠钗,笑道:“夫人好眼力,这是我娘家小弟从江南那边带回来的。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好歹是幼弟的一番心意,因此我这些日子一直戴着。”
悠然附和道:“令弟的这番心意才是最珍贵的。”接着又问道:“我记得恭人的娘家不也是京城本地的吗?怎么,令弟会跑到江南去呢?”
第三百八十八章 消受不起
刚才悠然突然问起珠钗的时候,姜恭人就有些疑惑。倒不是认为悠然想夺她的东西,毕竟这珠钗真的只是手艺尚可,用的珠子都没有黄豆大,别说悠然了,就是苏合头上插的一支珍珠发钿都比这个值钱。
这会子听她说到自己的弟弟,姜恭人脑海中有些念头飞快闪过。她把心一横,干干脆脆的说:“按常理来说,都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只夫人不是旁人,话又说到了这里,我就和夫人说道说道。我母亲原是继室,我父亲的原配留下了一子。原先我母亲生了我们姐妹两个后多年没再开怀,我们娘家一家子还算融洽。谁曾想,都到了我及笄那年了,我母亲突然又有了身孕,生下我幼弟来。”
悠然笑道:“添丁进口,也是喜事啊!”
姜恭人回道:“对于我们母女三人来说自然是喜事,可是我那大哥就不这样想了。那时候,我娘家大哥都已经有孙子了,眼见我爹又添了个幼子,生怕我爹偏心幼子,会把家产都留给弟弟,便撺掇着我爹分家。我爹气恼了一回,竟然一病不起就那么去了。我那大哥一家不但不觉得愧疚,反而到处宣称是因着我弟弟命硬才把我爹给克死的。”
时至今日,想到当初那段日子所遇到的艰辛,姜恭人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带着一丝哽咽说道:“夫人不知道,当初那事闹的有多难堪。就连,就连我开始定亲的人家都瞧不惯我家里的乱象,硬是退了亲。”
在悠然心中,姜恭人一向都是个明丽爽朗的性子,实在没想到她年少时竟然还有过如此波折的经历。悠然见对方的帕子湿了,忙递了一条新的过去,又柔声劝道:“恭人如今儿女双全、夫妻恩爱,也算是苦尽甘来,以前的种种不如意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姜恭人接了帕子擦擦眼角的泪水,复又扯了个笑模样:“瞧我,把话都岔到哪儿去了?总之,后来等我爹出了五七之后,我娘家便分了家。我娘家祖上虽然没出过大官,但是也做过两三代小官,家里当时也有两三万的家产。只是我娘亲生性柔弱,当时也不愿和大哥计较,统共分了不到三千两的家产。我那大哥还嫌给的多了想着再把我的嫁妆给扣下,幸亏我娘家大伯处事还算公允,我舅舅那会也刚升了从五品的工部给事中。有他们两位照应着,我那娘家大哥才算没有太过分。只是,我那大哥到底是觉得我们姐弟几个分薄了他的家产,平日里不说照应一些了,没伙同外人找我们孤儿寡母的麻烦就算大善了。后来我弟弟年纪渐长,虽不是十分的聪颖,但是胜在勤奋,在族学里的功课一直很好。谁知,这事竟然也成了错处。”
悠然有些不解:“令弟上进不是好事吗?这有什么错处啊?”
姜恭人摇头苦笑:“我大哥家那个长孙,比我弟弟还早两年今族学。只是他的功课一直平平,我弟弟去了没多久就赶超了他的功课。我那大嫂子便说是我弟弟克的他孙子身体不舒服才会功课不好的,还四处在我们族里说我弟弟命硬克父的事。虽说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事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只是当时我大嫂娘家势大,族人都不敢得罪她,自然就附和着说我弟弟不好了。那些小孩子听了家里父母的话能不记在心里?小孩子家家的没有分寸,没多久我弟弟就被族学里的同窗打的七窍流血,差一点儿就没了性命。”
听了这话之后,悠然沉思不语,看来,校园暴力真的是渊源已久。这些孩子固然可气,可是在后面煽风点火造谣生事的始作俑者才是最令人可恨的!
姜恭人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后来,恰好遇上我姐夫去徽州任职,我弟弟伤好之后,索性跟着我家长姐去了那边读书。后来又跟着我姐姐一家去了江南,去年已经考中了童生,预备明年回京来考取秀才。”
悠然问道:“既然都已经考中了童生,为何不回京城来读书?一来,也省去来回奔波之苦。二来,京城这边饱学之士到底多些,若是能侥幸拜在哪位大儒座下,不说多学些东西,就是那些人脉也是在外头远远比不上的。”
姜恭人摇头叹息一声:“这道理我们也知道,只是一直没有路子啊。这京城的名师大儒,哪个座下不是人才济济的?我弟弟的资质平心而论只能算中等,回来京城又进不去那些大书院。还不如留在徽州,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书院的那些先生总会多进两分心力。”
听到这里,悠然沉吟道:“这徽州离着京城差不多也有千里之远,这样来回奔波,辛苦不说,就是人身安全也无法确保。这样吧,朝廷就快要而封笔了。我一会拿张帖子给夫人,等过了小年,让令弟去我娘家走一趟。让我娘家兄弟考校一番,若是过了考验,就由我弟弟推荐姜公子去静和书院读书怎样?”
闻言,姜恭人先是不住声的连番道谢,接着又有些犹疑的说:“我那兄弟文采着实算不得出众,林大人是文武双全的状元公,能瞧中他?”
悠然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夫人是不相信我吗?”
一句话让姜恭人茅塞顿开,是啊,沈夫人向来不是那种说空话的。若是没几分把握,想必对方就不会开这个口了。想通之后的姜恭人顿时喜形于色,好话一箩筐迭一箩筐的往外冒,把悠然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夸了无数遍,只把悠然都夸的都有些麻木了……
等大家逛完了宅子后,又回到花厅喝茶时,突然发现姜恭人那原本就不大的双眼直接眯成了一条缝,就是那嘴也压根就没合拢过。只是当有人询问时,都被她拿话支应了过去。
众人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联想到刚才姜恭人和悠然单独待了好一会,之后就成了这副样子,心里都在嘀咕,这姜恭人定是从沈夫人那里得了天大的好处。众人一边在心里鄙视姜氏的奉承劲儿,一边又纷纷效仿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