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历历在目,陆云岫眼中显现出玉京浮华景象,那时,她以为,回玉京,好歹能看到阿娘,能在阿娘身怀有孕时帮一帮她,熟料……
耳边似有簌簌的松风回响,好像一曲无名的琴音。
陆云岫从怔愣中回过神,回过头,果然看到清元席地而坐,手中有悠扬琴音流出。
陆云岫听着那散乱而随意的琴音飘荡,身体一顿,她手中的紫竹箫也不再摇晃,而是定在原地,好似被山顶一只偷溜而走的耗子施了定身术。
这时就看到清元停下手,手中曲调消失,然后又清淡而随意地说道:“何必如此不悦,人生在世,娱人娱己,娱己为重,这还是你自己之言,你都不记得了吗?”
陆云岫:“不记得了。”
清元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如凉凉之水,却又被太阳泼上温度:“那便重新记起来。”
他手中动作继续,这一次,琴曲不再毫无章法,而是变得有序而谨然起来。
陆云岫听着那逐渐向远山而去的琴音,不知何时,执起手中的竹箫,慢慢的和了起来。
幽然而静美的琴音缓缓地飘荡开来,合着萧萧的孤高的箫音,让远山都好似笼罩在一种孤高的意境中,难以自拔。
就犹如山外幽幽竹林,有一束无拘无束的风吹过,却被那清脆的尖细的竹叶所挽留,最后被留在林间,如一张温柔的纱一般,被缠绕,被束缚,再不得离开。
似有明月冉冉升起,自那竹林中,自那松风间,皎洁孤高,不吟不歌。又有情韵飘过,却须臾即散,丝毫不能遮那月华,掩那月光。
琴音不知何时就变了,从原先的孤寂的,幽冷的,转而为了另一种孤高却又皎洁堂皇的,仿佛一洗其中冷漠与清冷,变得超脱而淡然。
这不是幽篁,这是逐月,或者说,与幽篁相合的逐月。
冉冉的琴音似有若无的飘散,飘荡到了松枝之上,飘荡到了山崖之下,到了喧闹的鹤台中,让那正专注的论着道的人都眉头紧锁,似有所疑。
飘来的琴声太过飘忽,听不太真切,却意外的吸引着人的注意力。
渐渐的,沉迷于论道之中的人都醒转了过来,朝着山顶之上望。
一位高冠华服,锦衣长髯的老者问道:“和人在山顶之上奏琴?”
众人皆不知。
又有一不惑之年的男子问道:“似有箫声相合,如此技艺,又是哪一位大家?”
众人皆是摇头。
听着从山顶之上传来的曲音,一开始时,众人还是淡然,皆不动如山,但随着那细微琴音不断飘来,就如隔靴搔痒一般,让人心痒难捺,恨不得立刻就听个全面。
就连别有心思的裴喻与祝沉璧亦然。
裴喻与祝沉璧对视,重点放在了祝沉璧颜色好像又加深了一些的眉心痣之上,瞬息之间,裴喻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狠狠地皱起了眉。
这琴音,虽非专门为论道而创出的乐曲,却好似要比祝沉璧的乐曲更合此盛会一些。
祝沉璧虽然出身寒门,可家中亦有余财,让深得看重的女儿习琴亦是不算为难,可就算是这样,祝沉璧习琴十载,好似依然比不得刚刚的琴音。
裴喻亦是经常听祝沉璧弹琴,在他受伤失忆之后,听祝沉璧一曲,更让他深深的记住了这位月下弹琴,风韵无边的佳人,可现在,众人的反应,却让他对祝沉璧的技艺,产生了一些怀疑。
鹤台之上,安静了一会之后,众人皆是忍耐不住,决定上山顶一观。
整座鹤鸣山,皆是平缓而利于攀爬,山势低矮,更是不需费什么力气,所以众人很快就到了山顶,看到了守候在那处的陆云斐等人。
他们看不清前方何人,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剪影,可就算是这样,也让他们心中打鼓,难道,那是……陆云岫?
琴音渐停,曲声无际。
听着远处传来的喧闹之音,这“鹤嘴”之上反倒更为安静起来。
似有风霜起,凡尘亦不沾。
陆云岫放下手中竹箫,看向缓缓起身的清元,她坐于悬崖边沿,坐于枝桠之侧,问:“钟澜清?”
远山寒雾似被琴音荡开,亦如她的记忆一般,被熟悉的琴音荡开。
一片一片泛黄的碎片拼接而起,自此,再无疏漏。
天光降下,落于她的身上,让她如神人一般,出尘绝世。
清元低头看她却如同抬头仰望,他答:“我是。”
陆云岫又问:“钟澜清?”
清元:“是我。”
陆云岫:“钟澜清?”
清元伸出手:“阿倦,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