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闻言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外头昏沉的天色,而后才淡淡开口道:“走。”
此处距离外厅也没多少路程,沈唯主仆二人约莫走了一刻钟不到的样子便到了, 外间候着的丫头见她过来自是忙朝她打了个礼, 紧跟着是打了布帘请她进去。沈唯见此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沉默着举步往里头走去, 里间暖炭生热,她循了一眼便瞧见了杜岐山和盼巧。
杜岐山好仍旧整以暇得合眼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中端着一盏差,瞧着倒有几分入定的模样。
而盼巧侯在一侧却仍旧惨白着一张脸,她的目光时不时打望着外头却是一副焦急不安的模样, 眼瞧着沈唯进来,她便忙迎了过来。等走到沈唯跟前, 她是如常给人打了礼,而后是抬着一张脸嗫嗫嚅嚅得开口问道:“姑奶奶,夫人,夫人她怎么样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 目光一直落在沈唯的身上,神情仓惶,语气也略微显得有些吞吐。
沈唯眼瞧着她这幅神情,原先默然不语的神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她柔了嗓子同人说道:“你别担心,嫂嫂和孩子都没事,如今孩子由人抱着去洗身了,嫂嫂也睡过去了…”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你先过去看看。”
盼巧耳听着这话,脸上原先的惨白和仓惶尽数换成一副掩不住的喜悦之色。
她忙哎了一声,而后是抬步往外头走去,只是临来走到布帘处,盼巧好似想到了什么似得忙折身回来与沈唯说道:“主子先前用过的东西,奴已着人取过来了,至于那些涉事的人也还被关押在内室里,如今正由袭欢看守着。”
沈唯闻言便点了点头,道一声“知晓了”。
盼巧见此也就未再多言,只是提步往外头走去。
等到屋子里没了人,沈唯才朝仍旧合眼未语的杜岐山走去,等走到杜岐山跟前,她是垂下眼恭恭敬敬给人行了一个大礼,口中也跟着恭声一句:“今日多谢老前辈了。”倘若今日不是有杜岐山在的话,只怕褚浮云根本就撑不过来了。
她想到这,心下也还留有些余悸。
先前看着褚浮云那副模样,沈唯是真得担心她再也醒不过来。
杜岐山闻言倒是终于睁开了眼,他手中仍旧握着茶盏,目光却是落在沈唯的身上,眼瞧着她这幅模样便笑着说道:“好了,快起来,要是让那小子瞧见,只当我是欺负你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脸上却显露出几分难得的扭捏。
不过她到底也未说什么,只是谢过人后便由着水碧扶起了身,而后沈唯是朝桌上放着的那只托盘看去,那托盘上头放着一盘糕点还有一碗燕窝粥,瞧着这幅模样,糕点应该是用了两、三块的样子,而燕窝粥也用了有大半碗的模样。
她想着今日褚浮云那副模样索性也就未再遮掩,径直开口问道:“老前辈,这里头可曾有不利嫂嫂生产的东西?”
杜岐山闻言便点了点头,他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而后是看着沈唯说道:“这糕点里头的确是有不利妇人生产的红花…”等这话一落,他眼见沈唯突然沉下来的脸色便又跟着一句:“只是老夫检查了下,按着沈夫人用下的份量来看根本不至于如此。”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伸手捋了捋白色的长胡须,跟着是又凝神说道一句:“何况我先前探沈夫人脉息的时候发现她的脉息乱而弱,倒不像是因为红花之物,倒像是长久浸染了什么东西似得。”
沈唯耳听着这话,原先微沉的神色却又添了几分沉吟,她的眉眼微垂,心中却是在思量,杜岐山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既然他说不是因为这些红花,那么必定是因为其他的缘故,只是长久浸染?褚浮云身边的都是她的旧仆,平日吃食上头也是格外注意的,怎么可能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得行下这样的事?
除非——
这根本就是她的身边人所为。
沈唯想到这,神色却是又沉了几分,就连原先轻皱的眉也跟着收拢了起来,倘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个人却是万万不能留在褚浮云的身侧了。她心中思绪不断,目光却是朝杜岐山看去,口中是踌躇得跟着一句:“老前辈,您…”
她这话还未说全,杜岐山却已笑着开了口:“你想让我留下帮你查探一番究竟是什么东西?”
杜岐山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看着沈唯,眼看她面上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便又笑着捋了白须说道一句:“倘若是别人,老夫才不愿耗这个心力,不过既然是你这个小女娃,老夫既然来了,倒也不急着一时半刻就走。”
他说完这话便拍了拍衣袖起了身,口中是跟着一句:“好了,走。”
沈唯见他应允,原先悬着的心自是松落了下来,杜岐山性子古怪,行事又颇为随性,她原先还真得担心他会不答应。不过她心中也明白,今次杜岐山过来外加帮她处理这些事,都是看在陆起淮的份上。
倒也不知道杜岐山和陆起淮有着什么关系?
她心中总觉得杜岐山待陆起淮是有几分不同的,只是两人一个性子淡漠,一个又很是古怪,她一时半刻也猜不出来。
不过此时也不是说道这些的时候,沈唯想到这便敛下了心中的思绪,而后是引着杜岐山往外头走去。
对于沈家,沈唯来过这么多回自是熟悉的,因此她也未曾唤人领路,只是领着杜岐山径直朝内院走去…等走到内院的时候,她便瞧见了侯在门前的袭欢。
袭欢不仅是褚浮云的大丫鬟,还是褚浮云奶娘顾嬷嬷的女儿,若说起情分,只怕盼巧也比不过她。
这会袭欢眼瞧着沈唯领着一个不曾见过的老头过来便忙迎了过来,她是先不动声色得打量了杜岐山一眼,而后是朝沈唯躬身打了个礼,等礼数过后,她才开口问道:“姑奶奶,您怎么过来了?可是夫人她,她出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容色惨白,声音也有几分仓惶。
沈唯闻言便道:“嫂嫂已经醒了,我领杜大夫过来看一看。”她这话刚落便察觉到袭欢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沈唯眼瞧着这幅神色,心下却是一怔,这抹震惊倒像是笃定了褚浮云会出事一般。她想到这便又朝人看去,却是想细细打探一番,只是还不等她细看便见袭欢已经垂下了头,紧跟着是听着她略带欣喜的说道:“夫人没事就太好了,先前奴婢真是担心坏了。”
袭欢这话说完也不等沈唯说话,只是又给人打了一礼,而后便从腰间取了钥匙开了门。等打开了门,她才又半低着头开口说道:“里头的东西除了先前盼巧遣人取出去的吃食之外都未曾动过,至于那些人,奴让人在一侧的耳房看守着,姑奶奶若是想见,奴便令她们过来。”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不曾言语,她只是不动声色得打量着袭欢。
她心中总觉得这个丫头先前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只是现下她这般打量着却也探不出个什么究竟,沈唯想了想索性先收回了眼,口中是道:“先不必着急,我若有需要自会吩咐你。”
等这话说完——
沈唯便朝杜岐山看去,她原是想请人进去,只是还未曾说话便察觉到杜岐山的目光正落在袭欢的身上,这个目光带着几分打量,只是没过多久,杜岐山便已率先收回了目光。
他看着沈唯面上的沉思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说道一句:“进去。”
沈唯见此虽然心中疑虑未减,可她到底也未曾说什么话。
她引着杜岐山往里头走去,只是在水碧合上门前还是往侯在外头的袭欢看去一眼,眼瞧着她半低着头依旧是往日的那副恭谨神色,沈唯皱了皱眉,不过到底还是收回了眼。
而仍旧侯在外头的袭欢在瞧见那扇门被合上的时候,原先恭谨沉稳的神色却消失不见。此时天色已呈灰白之相,而她黑沉着一张脸,眼中神色翻滚着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袖下的手紧紧攥着,目光却是朝褚浮云待产的东院看去,原本以为褚浮云今日是必死无疑,哪里想到她不仅没死,竟然连孩子也生下来了。
她想到这,原先紧攥的手便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就连脸上也不自觉得划过了几道阴狠毒辣的神情。
而就在此时却有一个身穿比甲的老妇人过来了,她的神色慌张,步履也有些慌乱,眼瞧着侯在外头的袭欢,她便又加快了步子。等走到袭欢跟前,老妇人还不曾说话便发觉她脸上的阴狠,她心下一个咯噔,口中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句:“你知道了?”
袭欢耳听着这道声音,倒是回过几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