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很冷,越来越冷。
瑶音拖着疲惫的身体,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了昊月的声音。
他说,“我说过,你没了眼睛,那便拿我的去用,你没了性命,我便给你我的命。你痛,我比你更痛。如果我死了,能让你得救,我必不会犹疑。”
……
然后,瑶音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昊月深情款款的拥抱着她,在她唇边亲吻。舌尖过处,柔软而又炙热。瑶音觉得这就像是最后一次拥吻一般,昊月疯狂肆虐,在她的嘴唇里汲取着温柔,丝毫也不肯放过。他的体温萦绕在她身边,让她觉得那般真实和温暖。
温柔没有持续很久,他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目光醉人,流连不舍,到最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道:“对不起……”
“我一生都在尽力弥补自己曾经带给你的伤害,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昊月笑着伸出右手剖开了自己的胸膛,在胸中,有一颗跳动的七彩琉璃,他颤抖着双手,将这颗带着毁天灭地神力的琉璃嵌进了瑶音额心。她只觉得自己的额心冰冰凉凉,一股巨大的能量正涓涓不停的流入自己的身体。
“我知晓你要漂亮,所以特意为你制了一枚漂亮的眉心玉,希望你喜欢。”昊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紧她,亲吻她的额心,“永别了,我的女王。”
昊月面色苍白,惨淡一笑,身体就如尘埃一般散去,惊起一池飞絮。
☆、chapter 30 紫徽坛
夜九独自神伤了一会,便起身沐浴焚香,然后又到昊月的衣柜里挑了一件最为奢华的玄底鎏金朝服,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帝王。这是他万年来第一次着男装。就算他已没有了银发,没有了舍利,但凭借自身的气场,依旧器宇轩昂,自信不凡。
夜九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上扬,十分满意。
他穿着帝袍在株晟宫里逛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空荡荡的正殿,端坐在龙椅之上。他闭上眼,似乎看到了满堂神佛在对自己三呼万安,夜九微笑拂袖,“众卿平身。”
可幻想终归是幻想。
大殿上静得可怕,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满地血污,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瑶音的。夜九并不低落,反而兴致高昂走下台阶,拿来扫帚和抹布,徒手将大殿的每一处脏污擦拭干净。
宸辉殿迎来从未有过的亮堂,每一块地砖都能映出倒影,干净得就像镜子。夜九对着君座上的夜明珠‘哈’了一口气,悉心擦拭,确保不沾染丝毫尘埃。
夜九轻叹,喃喃自语,“真正有资格坐在你上面的,只有我。”帝君这个位子,他想了一万年,可到头来还是棋差一招。他不悔,不怨,他只是可惜。他心中的大梦想,怕是没机会实现了,“……再见了。”
夜九转身,却发现瑶音正倚在玉柱上看着自己,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夜九一眼便看到瑶音的眉心玉发生了变化,只见她眉心三点朱红的中间,缀有一颗琉璃珠,正是昊月的心玉。
瑶音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你这么想当天君?”
“心头唯一所想,亦是我活下去的信念。”
“你这是在威胁我了?你我命系一线,拉我与你陪葬么?”
夜九摇头,有些无奈,“我赌尽最后一丝可能,却还是输得一败涂地,我果真无法理解他。”
“我赌他舍不下你,赌他想要脚踏华莲轮回重生,谁知,昊月果真一心只为你盘算。你有了他的眉心玉,血咒便只对我有用了,我的命,系在你身上,如此而已。”
瑶音心无喜怒,并不觉得意外。
“昊月失了心玉,便再无可能重生了,”夜九长叹了一声,“他跟花君宴一样,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那又如何?”瑶音神色淡漠,冷眼相待。
夜九神色一惊,反倒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至少现在,我并不觉得难过。”瑶音负手而立,缓步走上台阶,她能感觉到眉心的琉璃始终流淌着丝丝温暖,无名指的指环也闪亮如新。
“并不是有结果的爱情才是爱,只要他们还在我心上,死亡就不是分离。”
瑶音转身,看着宸辉殿,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或笑或闹,如摇筝翊圣,或嘤嘤哭泣,如孩提时的昊月,还有在高台之上,慕君高深莫测的环抱双手,与自己并肩而立。潇洒俊逸,一如当年。
瑶音闭眼,淡淡一笑,“如今我依然能感觉到他们,就像从未离开。”
夜九看着高台上的瑶音,竟突然觉得瑶音一瞬便褪去了所有的稚嫩,成了真正的大地女神。她的内心不是激不起任何涟漪的死水,反而是一片汪洋。不是不恨,而是宽广到能包容一切。
这就是无所争的境界。
“我突然想要仰望你了,”夜九释然一笑,放下心中大石,“就像你所说,达成心愿的方法不止一种,有你做天君,我也算为苍生做了件好事罢。毕竟,若没有我,你永远都是那个有勇无谋的公主。”
夜九祭出长剑,覆上脖颈,刚想自我了结,手中的长剑却弹开了去。同一时间,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瑶音飞去,重重落在她身前,跪倒在地。
“就这么死了,谁来当天君?”
夜九怔忪,不明所以。
“你既然说自己是天生的帝王,那便证明给我看。”
“你的意思……”
“你想做天君,我便成全你。”
夜九闻言,心头狂跳,生怕她是戏言,“当真?”
“当真。不过我有条件。你有你的梦想,可到底伤害了旁人。三界因你而生灵涂炭,这分债,你不得不还。”
“该还,该还。”夜九不住的点头,“我若成王,一千……不,五百年我必还你一个仙境乐土。”
“不要答应的这么快,我的条件,你未必能承受。”瑶音走下台阶,凭空变出一枚与肩同宽的水晶盆,递给夜九,“若你为帝,从此便要长跪于御座前,哪儿也不能去。你的双膝需磕于白玉之上,双手捧着紫徽坛承接天露。你的双手不可落下,却也要靠自己的力量撑着。”
瑶音一拂袖,只见一脉清水从天而降,全数落在紫徽坛里,源源不绝。
“这是天下苍生的眼泪,只要有人流泪,天露便不会少。紫徽坛虽看上去不过半人大小,可不论落下多少眼泪,它都能装的下。重量也会愈来愈沉重,接了多少水,便有几分重。这份差事,可并不轻松,就算称它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为过。你可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