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迎旭也毫不客气的回敬道:“你以为你写了遗书家里就能收到吗?我告诉你!没有上级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这里!除非是我死了!不!就算我死了,你们也必须坚守在这里!”
李霏木对他的命令嗤之以鼻,不过倒没有正面对抗。
其他的士兵在天生的使命感下,虽然被两个长官的顶撞所左右,但是他们很快都再次进入战斗状态。可惜,步弓手已经不到十人了,即使有威力巨大的乌金弓,也抵挡不了潮水般的淮西军的迅猛突击。现在的问题是,不是他们的勇气不够坚决,而是取决于淮西军进攻人数的多少。如果只有几十个的淮西军,他们还可以再打一场,可是如果淮西军的人数超过一百,他们就有点麻烦了。
鬼雨都现在的兵力非常的紧张,指挥使刁奇甚至已经将身边的警卫都派上了战场了,据说马夫都已经战死了,留下的预备队当然不多。在赵迎旭他们的后面,应该只有不足两百人的预备队,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预备队的人数,也会越来越少的,毕竟,他们和淮西军战斗的时候,也多多少少会有伤亡的。他们和赵迎旭的小队一样,伤亡以后,同样是没有人员补充的。
小汝水的东岸,似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大家都在默默的等待着淮西军的到来。每个人都知道,淮西军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之时,就是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夕阳还是那么的绚烂,可是已经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在这片土地,无数的先烈已经用鲜血染红了它,而现在,又要加上他们的鲜血。这里的野草长得那样的茂盛,也许是吸收了太多的人类鲜血。
百年来,在这片地区,和帝国朝廷的纷扰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淮西军这个名字,从来都是以反义词的形式出现,从李希烈到吴元济,再到秦宗权,淮西就是天下战争的绞肉机,双方都付出了无数的性命。李愬雪夜入蔡州,曾经成为天下佳话。只可惜,李愬雪夜入蔡州以后不到二十年,蔡州地区再次沦为叛军的根据地。这里的节度使军队,从来都没有跟朝廷真心实意的合作过。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无数人为之讴歌,为之赞美,可是持续了百年的战争终究让人会麻木,会遗忘,到最后,朝廷高官只不过会把每天的战斗例报翻上一下,然后就去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了,只要淮西军没有直接威胁到长安,大概没有人会关心的,唐懿宗的时候就是这样。
李霏木再次靠近了赵迎旭,很认真的说道:“赵,在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认真的考虑一下,在这种地形上和敌人硬拼,没有丝毫的用处的。淮西军的人数太多,他们最终依然会成功渡河。我强烈建议你撤退,分散在后面的原野上打游击,或许在那里我们还有一点点机会……”
赵迎旭斩钉截铁的喝道:“我不能离开我坚守的地方,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必须守在这里。我再次警告你,没有上级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这里!否则,我会以军法处置的!”
李霏木苦笑了一下,脸上转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没有再说什么。在他的眼角边,夕阳终于没入山背后,小汝水的两岸,逐渐的变得黑暗起来。黄昏的河岸是那样的幽静,那样的温馨,河水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平静。如果没有战斗和厮杀,如果没有流血和伤亡,静静的坐在这堤岸上看着夕阳落下,听任清风吹拂脸庞,看着河水静静的流淌,那是多么惬意的感觉,可惜,这一切只有来生再见了。
像无数帝国烈士死难前的葬礼一样,李霏木恭恭敬敬的跪下来,向着西北部磕头。在那遥远的地方,就是帝国的首都长安,在首都的皇城里面,应该有万民顶膜的皇帝陛下。尽管他已经避难逃到了兴元府,可是在李霏木的心目中,皇帝,永远都应该是在长安城里面的,只有这里,才是皇帝的所在。
他,一个叛逃的的神策军致果校尉,为了祖国,为了皇帝陛下的安宁,正在和淮西军作最后的厮杀,走向光辉的死亡。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觉得有点茫然,每次战斗结束,他都觉得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的英勇战斗,到底是为了谁。
他不知道,为鹰扬军效力,是不是为朝廷效力,是不是为皇帝陛下效力。按理来说,刘鼎是朝廷的臣子,是皇帝的手下,为鹰扬军效力,就是为朝廷效力,就是为皇帝陛下效力,这里面是不会有任何的矛盾的,只是李霏木觉得,事实好像并不如此。可是,到底其中有什么样的矛盾,他又无法准确的描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