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庭的快递都习惯寄到公司,但某天,快递员通知她,有一个快递送到她家里。回到家拆开包裹,里面装着一条羊绒围巾,还有7张印着日本景色的明信片,她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然而邱庭并不言语,她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戴着围巾上下班。
没隔几天,程昀果然耐不住性子,在微信上问她有没有收到礼物。
邱庭:围巾很贵吧,干吗送我这种礼物?
程昀:我爸妈差不多同意了我出去留学,我不用再那么辛苦地攒钱了
邱庭:哦,所以下学期程同学不来我这儿打工了?
程昀:我们的合约上不是写着“为期一年”吗?你想反悔?
邱庭:那倒没有。
邱庭:恭喜你,得偿所愿。
真好啊,又一个年轻人奔向他的梦想。
她垂着眼,双眸凝成一团黑雾,嘴边似是笑着,脸上却又全无笑意。
后天就放假了,母亲叮嘱邱庭,叫她回老家过年。
空荡荡的大房子,孤零零的两个女人,哪里像过年呢?
无论邱庭愿与不愿,除夕都照常降临。高速很堵,平日叁小时能到的车程,她开了四个半小时。母亲发给她一个地址,说是大舅晚上在这家饭店请客吃年夜饭。
她几乎是最后一个入席的人,大家已经吃了一会儿,母亲身边留了一个空位。
邱庭乖巧地跟长辈问过好,又受了好一阵心思各异的调侃,最后还是表哥发话:“庭庭开了这么久的车才回来,你们东一句西一句,还让不让她吃东西?”
其实这些年,大家各谋出路,关系并不见得有多亲密。
年轻一辈都想着往外面走,往高处飞。包括邱庭在内,同辈的五个兄弟姐妹里,只有表姐和大表弟选择留在老家。
邱庭小时候跟表哥关系好,亲如手足。她跟表哥差了十岁,但是表哥从不介意,愿意带她玩,愿意花心思逗她闹她哄她。
论虚岁,邱庭今年叁十一,表哥也四十一了。他的女儿上了初中,成绩不好又很闹,为此表哥表嫂没少操心。
长辈们吩咐邱庭,有事多跟表哥商量,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让邱庭在小伙伴面前呼风唤雨的少年。这是一个步入中年的男人,上有老下有小,生活使他两鬓斑白,眼神沧桑,邱庭没法把自己的难处展露在他面前。
两人相视,晦涩地笑笑,各自读懂了彼此眼中的不易。
小县城的烟花管制并不很严,二舅带来品种繁多的烟花。见邱庭兴致恹恹,表哥捡了几根仙女棒塞她手里——这是邱庭小时候的爱好,她天生害怕打雷,放烟花也不喜欢声音大的,难为表哥还记着。
表哥抬抬下巴:“围巾挺好看的,新买的?”
“不啊,别人送的,”邱庭露出今日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走近了些,用气音说,“别告诉我妈。”
“啧,谈对象了?”
“说不上来,我挺喜欢他的,但不会跟他结婚。”
“庭庭,我跟他们不一样,哥哥不觉得你必须要结婚,但哥哥希望你不要后悔。”
邱庭鼻子一酸,仰头道:“我知道的,哥。”
“小姨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你知道你妈的脾气,当子女的多担待些。”
孕育烟火的花蕾自地面迸发,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夜空,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绚烂光彩,空中燃烧的光束似千万颗流星一般坠落。邱庭眯着眼,看出一股向死而生的决绝。
她呵出一口气,搓搓冻僵的手:“哥,问你一件事儿,结婚以后,你幸福吗?”
“也就那样,痛苦的时候很痛苦,愉快的时候很愉快。可能要再过十年,我才能给你确切的答案。”
“那你后悔吗?”
“悔啊,哪能不后悔呢?你哥年轻的时候多受小姑娘欢迎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哥装模作样地惋惜道。
她“噗嗤”一下笑了:“不要脸,别把‘花心’美化成‘风流’,好吗?”
表哥冻得鼻头通红,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其实啊,婚姻这东西,它算不上绝顶好,但也算不上绝顶糟。于我而言,真要没了它,生活可能会失去秩序。婚姻会变成什么样,全凭你如何经营它。”
“可我,不想经营,也不想承担,”邱庭苦笑,“我时常觉得背负起一个人的生活,就已经很累了。”
表哥拍拍她的肩:“人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没有说离了什么就活不下去,关键是你要考虑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放完烟花,各回各家。
邱庭的房间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乍一回来,她甚至感到不适应。房间连着阳台,阳台挂着两盏红灯笼,亮着红澄澄的光。母亲熟练地端出泡脚盆,喊她一会儿过来泡脚。
邱庭的老家位于山地,湿气重,回乡后她就感觉冷意一直朝骨子里钻。
家里不是没有空调,然而“勤俭持家”四个字简直烙印在母亲的灵魂上,她冬天从来不会开空调。事到如今,邱庭已懒得同母亲再争再辩,冷便冷罢,左右她在老家住不上多少时日。
电视机里播放着春晚,邱庭从小到大都不感兴趣,她掏出笔记本,插上耳机,看《超凡蜘蛛侠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