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楚的一声断喝惊起了还在神游中的李崖。李崖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怎么理也理不清楚,说道:“告状?原告是谁,被告是谁,可有文书?”被郭思勋悄悄的拧了一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什么,便说道:“哦,六皇子殿下是原告人,可是,殿下想要告的是何人?”
夜楚指了指地上的老汉。
李崖的额头上有渗出了一粒粒的汗珠,顺着下巴不住的留下,在心里想到:“还是一死了之吧。”
夜楚也不管地上的两位大人在说些什么,径直说道:“这里到底是人多眼杂了些,我们便出发去府衙安置吧。”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说道:“对了,李大人,一定将我的被告,原原本本的、好生的“请到”府衙。有劳两位大人了。”
李崖和郭思勋面面相觑,两人不由自主的都看向那个已经冰凉冷硬的“被告”,一时无言。
不等李崖和郭思勋的反应,夜楚已然快步走到了锦绣的马车旁边,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锦绣姑娘,咱们便先去府衙安歇吧。外面的客栈到底是不如府衙来的安全些。”
马车里传来锦绣清淡如水的声音,说道:“单凭殿下吩咐。”
夜楚听到锦绣的回话,心中便是一荡,忍不住的问道:“你,你可安好?”
“都是些皮外伤,映雪以为我处理完毕,不牢殿下挂念。”
“是吗,那便好。”心中回荡的旖旎气氛被“不牢挂念”这四个字击的粉碎。夜楚失魂落魄的转身,原来,我还是你眼中的那个过客,从来不曾在你身旁驻足吗?!
幸好侍卫为他牵来了马,马儿不安的打着响鼻来提醒主人。夜楚轻轻的抚摸着马脖子上丰厚的鬃毛,想道:“我在你心中即使如此,我还是得用一生来保你平安喜乐。看到你幸福,也是我心之所向,思之所念。”打定了主意之后,心下便安宁了许多,不再为锦绣在不在意他患得患失,更多是为了保护锦绣。
李崖和郭思勋派人找了一辆板车,把老汉的尸体放在上面,又唯恐引起百姓骚乱,还在尸身上盖了一领破席子,只露出那老汉的双脚。
夜楚点了点头,让曲城府衙的差役打头,他的侍卫将他和锦绣的马车保卫在中间,朝着曲城府衙浩浩荡荡的去了。
到了府衙之后,夜楚亲自去迎锦绣下车。临下车前,映雪为锦绣戴上了纱帽,遮掩了本身的清丽之貌。映雪又将帽子上的帽纱仔细的整了整,确保没有一丝纰漏,便说道:“收拾好了,小姐。”
锦绣点了点头,示意映雪先行下车,再扶着锦绣出来。夜楚见锦绣出来,不由得愣了神。
锦绣含笑,在黑纱的遮掩下显出一股朦胧。竟如雾里看花一般,让人挪不开视线。夜楚正愣神,却听到锦绣说道:“怎么,换了一身衣服便不认识了么?”
夜楚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第一次见你穿颜色艳丽些的衣服,有些不习惯。”像是怕锦绣误会似的,紧接着说道:“不过你穿这个颜色也挺好看的。”
映雪为锦绣扯了扯衣服的下摆,锦绣抬起袖子,对着穿透力极强的阳光,说道:“若是平时,是万万不穿这个颜色的衣裳的。”只可惜了那件月白斜纹织锦衣服了,被划破了不说,上面还沾染了血渍。今日,锦绣在马车上,便把已然不能穿的衣服换了下来,映雪从包袱里掏了半饷,无非是花红柳绿色,竟无一件素净雅致的衣服。锦绣看了半饷,只得挑了一件烟紫色的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勾勒出了锦绣那不堪盈盈一握的纤腰,又在腰间配了一枚翡翠玉佩,莲步轻移,翠影摇晃,显出别一般的雅致来。
府里的衙役哪里见得如谪仙般的风华,一个个如木头般,直了眼睛。夜楚蹙眉,轻咳了一声,李崖赶紧放下手边的事物,小跑着过来。问着这位开罪不起的大神说道:“六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夜楚看着站在中间,自带光环的锦绣说道:“小姐抛头露面甚是不妥当,还是请李大人准备一顶软轿过来,先将锦绣小姐安置在后院厢房之中。”
李崖自然是听从的。转头吩咐听闻自家东家迎出来的师爷道:“没听到殿下的吩咐吗?快去找一顶小娇来。”师爷低着头应了,李崖又说道:“另外,你找几个精干些的嬷嬷,丫鬟,赶紧把那个听风轩给我收拾出来。”
师爷想了想,凑到李崖耳边轻声说道:“老爷,您不是把近新纳的三房侍妾安置在了听风轩吗?”
“你是猪吗?!”
师爷被李崖骂得一愣怔。
李崖压低了嗓子说道,“我把她安置在了听风轩,你就不会把她挪出来吗?要是伺候好了这两位,以后的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别说三房侍妾了,便是五房六房侍妾都行。若是有一丁点的闪失,你那一家子老小便到街上给我要饭去吧你!”
师爷还是没有搞清楚夜楚她们的来头,加上平日里收了不少三房侍妾的好处,让她多在老爷耳边吹风,顶着李崖的压力问道,“要将三姨娘安置在哪里为好?”
李崖瞪大了眼睛,说道,“随便你!给我把听风轩挪出来!”李崖被平日里精明,遇到大事却糊涂的师爷差点气疯了,没有压制住火气,声音过大,连锦绣都好奇的往这里有意无意的张望。
李崖已然不想给师爷一顿竹板烧肉尝尝了,而是想直接摘了他吃饭的家伙,看看里面填的是不是猪脑子!
师爷见李崖动了震怒,不敢再说,一溜烟的去安排打发三姨娘了。
第三百七十章 十分清楚
“李大人。”夜楚悠悠然的声音从李崖背后传来。李崖堆上满脸笑意,转身朝夜楚小跑着过去,问道,“六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我看李大人似乎有难言之隐,那我们便找间干净的客栈歇息吧,免得打扰大人在温柔乡里温存。开堂之日,我自会到场。”
李崖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他果然听到了!后院起火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要是被夜楚以此抓住咯小辫子,那就等着脑袋长满了小虱子。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只好笑道,“殿下光临蔽府,蓬荜生辉,若是殿下中途回转了,不知道有多少指责和弹劾等着微臣呢。”
夜楚说道,“那就麻烦李大人了。”见好就收的道理夜楚还是懂得的。又笑着对李大人说道,“李大人,郭将军乃国家栋梁之才,是南夜国之幸。回到大都之后,我自会禀明五哥。”
李崖和郭思勋喜不自胜,赶紧一起行礼谢恩。李崖和郭思勋自然十分清楚夜楚口中的五哥指的是谁。这个六皇子夜楚并不可怕,对他礼遇十分,有五分是冲着夜楚背后的五哥,五皇子夜弘,现下南夜国监国王爷。老皇帝病重,这南夜国便是这五皇子的一言堂。有了夜楚在五皇子面前递话,何愁高升不得。
想到这里,李崖、郭思勋的笑容越发真挚了起来。正巧,师爷临时征用的软轿也送了过来。
映雪见夜楚朝这边不断张望,于是扶着锦绣便上了软轿,自己便随侍一旁。夜楚点了点头。
李崖说道:“那我便为殿下和这位姑娘带路,我已将听风轩清清了出来,还请两位在听风轩里稍事休息,午间,我在这正堂设宴,还请殿下锦绣姑娘赏光。”又对着郭思勋说道:“劳烦郭将军作陪了。”
“但听君命。”
夜楚说道:“也好。李大人在前带路吧,轿夫手脚轻些。”李崖对锦绣的身份猜测便又多了一层,在心里暗暗纳罕,不过深深觉得自己感知到的便是真相。巴结软轿里的人才会事倍功半。
夜楚不知道自己短短的一句话,便让李崖心里转了那么多念头。他亦步亦趋的跟在轿子旁边,一路护着锦绣进了听风轩。
引了夜楚和锦绣进门,李崖便没有多逗留,准备告辞。却看到夜楚对他使了个眼色,便拱手行了礼,悄悄的退出来,却未走远,等着夜楚出来。
门内,夜楚对锦绣充满歉意的说道:“这里还是简陋了,到底委屈了你些。”
锦绣看着满屋精致首饰,联想到刚才映雪传递的八卦,在心里暗道,李大人对这三姨娘到底不差。便在房间里细细打量一番,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正好映射在窗边放着的一张花梨木小几上。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正开花吐艳的痛快。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夜楚说道:“若是有不合适,再让李大人着人去换来。”
锦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身居篱下,客人哪里有挑拣主人的道理。李大人已然很用心了。”只是,她生性爱洁,这屋子却是姨娘住过的,便是一点小缺憾了。
夜楚见锦绣的眼光不住的在拔步床上逡巡,心念一动,便知道她的想法,说道:“锦绣姑娘放心,这雕花大床尚未来得及更换,只是,这床被褥子之类的都是全新无人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