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神童试是特科,专门选取十到十五岁有特异之处的童子应试,记得你义父的嘱咐,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放荡无度。”陈彭年也不知道皇帝打算做什么,只能反复叮嘱道。
“多谢世叔教诲,瑛铭记在心。”崔瑛点头应承道。
陈彭年将崔瑛交给在这驿馆的礼部小吏,又叮嘱了几句,塞了些赏钱,才转身离开。
“崔郎君这边来,”那小吏操着一口标准的官话将崔瑛引向后宅,并一条条地叮嘱着注意事项:“应试的神童们都住在本宅和邻宅,前院有饭厅,每日辰午申三个时辰免费供饭,若吃不惯也可叫正店或脚店送外食来,后宅里也有小灶台,不过那些花销得自己出。礼部应考的文书带好,白天可随意在城内外游玩,但酉正之前必须回归本宅,不得外宿。宅内不许外人进出,如果需要人洒扫或洗涤衣物可交由内宅的两个仆役处理。”
“多谢告知,还未请教高姓尊名?”崔瑛站到写了自己名字的屋前拱手一揖。
“某姓高,叫某高三就是,有事招呼尽管招呼某。”
“那多谢高三郎。”崔瑛实在不习惯叫“高三”,那会让他想起被试卷和竞赛淹没的青春时光,便挑了一个这个时代通行的称呼。
后宅的院子不大,正房五架,东西两厢各有三间房,崔瑛的住处在西厢上首第一间,就着灯光能看到每一间房外都贴上了各人的名字。
正房东西两厅各有一人,东首写的是宰相范质孙坦;西首则是先枢密使王朴子偃。
东厢三间是一人一间,名贴上父祖辈的职位多是州府官员。
崔瑛所在的西厢则是四人一间,只写了籍贯,比如崔瑛的名贴上就是“庐州崔瑛”四字,而与他同室的三人,最右的是京畿之地的成寅,再左一个是寿州朱钤和幽州张翼,最后就是崔瑛。一院居舍,等级分明。
推门进屋,南北墙边各有两张榻,西墙边有两张并排的小案几。案边只坐了一个和崔瑛差不多大的少年人,正对着烛火专心诵读着什么,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崔瑛。
四张床榻只留了南墙下首的一张还没有东西,看起来其他三人都已经到了,就是不知道那个读书的少年是谁了。
崔瑛见那少年没有搭话的意思,便寻了抹布将床铺擦了擦,又将地面扫了一下,再将自己的行李摆放好。崔瑛带的东西不多,那一套十三经是必带的了,另外就是一套铺盖几身衣服,几刀竹纸,当然最要紧的就是一大包草纸,说实话,在古代生活要是没有草纸日子真是痛苦又恶心。只要想一想用竹片什么的,就明白古人为什么要管上厕所叫“更衣”了。
所有东西安顿好,崔瑛也凑到烛火边,拿出礼部给自己的文书来看。一张一尺长的宣纸上最右边写明了崔瑛的籍贯、祖籍,左一列写“年十四,高六尺,体修长,肤白,貌秀”,这是外貌;最右边则写了“长于农事,擅算,以注音巧思举。”这应该就是应神童试的理由。
刚看完文书,院里便传来一阵喧闹,一群十来岁的少年人说说笑笑地进来了。
“武学那边的鹌鹑馉饳可真香,我明儿定要再去吃上一顿。”
“相国寺边上那家正店的走马灯挺精巧的,我要琢磨琢磨。”两个少年人鸡同鸭讲地推开了房门,
“寅书生还读书呢,小心读……呃,你是……”
“在下庐州崔瑛,见过几位郎君。”崔瑛有礼的一拱手。
“我是寿州朱钤,他是幽州张翼,读书的那个是本地人,叫成寅。大家得在一个屋里住挺长时间,不要客气,要不然处得别扭。”那个说要吃馉饳的少年将屋里的介绍了一下,关心地问道:“你这是刚到?吃了没?”
“住进来前在旁边脚店吃过了。”崔瑛回答道。
“明儿上院的王五郎君请咱们去他家里玩,你一同去吗?”
“小弟刚来,还有些亲友长辈需要拜会,改日吧。”崔瑛知道他说的是住在正堂西厅的王偃,但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不打算贸然加入任何一个团体。
“我说阿钤,你们自入京以来就整日嬉游,不怕应试不过,丢人现眼么。”一直在读书的成寅终于受不了朱钤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提醒道:“每个州府就只选送一人,咱们平民不比那些膏粱纨绔。”
“叫我背《神农本草经》行,叫我读《论语》那还是算了吧。”朱钤说道。
“我就能使个刨子锯子什么的,握不来笔的。”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张翼也说道:“既然官家点名叫我们来应试,怕不是专门考念书的。”
“那随你们,我是以善诵文举,我得好好读书。”成寅不太满意地说了一句,又转向崔瑛:“刚才是我失礼了,崔瑛,我叫你阿瑛行吧。”
成寅看了一眼崔瑛,见他点头,才接着问道:“我以善诵举,阿钤以医举,阿翼以匠举,这院里有以书举的、以画举的、以数举的,你是举得什么?”
“唔,数算。”崔瑛犹豫了一下,挑了一个和别人重复的项目说。
“那你和对面户部侍郎家的卫十六肯定合得来,他也擅数算。”张翼挺开心地说,“我数算也不差,可以互相讨教。”
“小郎君,天色不早了,早些息灯休息吧。”门外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
“是,环姨我们马上就睡。”朱钤应了一声,对崔瑛道:“环姨是管院里衣物洗涤的,晚上也会查寝,需要按时熄灯。”
崔瑛点点头,抓紧做一下简单洗漱,铺了床休息。
躺在床上的崔瑛觉得这神童试说不出的古怪,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吧。
第14章 神童(修)
第二天一早,崔瑛按往常习惯的时间起床,宅里的仆役提供了牙刷和牙粉,让在六安已经忍耐了很长时间青盐柳枝的崔瑛开心又懊恼,早知道此时就已经有牙刷了,他就不为了表现农家子身份而用柳枝了。
“唔,你会用牙刷啊?”成寅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那就省得我教你了,我还以为京外人都不用牙刷呢。”
“在家乡看别人用过,谢谢了。”崔瑛看他忍着困的样子劝道:“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起了就起了,趁早上日光正好,多读会儿书。”成寅用力抹了一把脸,振了振精神道。
崔瑛也不多劝,简单洗漱后又将自己的床铺稍做整理。
“啊,这个是不用弄的,宅里的杂役会做的。”朱钤听到动静也起来了,以为崔瑛不知道,解释道:“一开始不让家人陪我爹娘还怕所有事都让我自己做,那我可做不来,不过打赏仆役些钱帛,他就能帮你都弄妥当了。”
“我知道了。”崔瑛笑一笑,手下没停,三两下便把床铺捋的整整齐齐,这点内务工作对于每年寒暑两假都跟父亲在军营生活的崔瑛来说非常轻松。
“哇,阿瑛你弄得好整齐,比那些杂役强多了。”朱钤眼睁睁看着崔瑛将床理得一点褶子都没有,惊奇地叫道。
“阿钤,怎么了?”张翼被朱钤的叫声吵醒,问道。
“阿瑛,你的床榻真整齐。”朱钤的叫声不仅吵醒了张翼,还将本来在外面读书的成寅给吸引了进来。
“庭训如此。”崔瑛简单解释了一下,见他们也没探根究底,便打个招呼,拿了笔,端碗水,在院子里找了一面空墙练起字来。
练字这习惯还是拜吕蒙正为义父后,吕蒙正为崔瑛前途考虑要求他一定要精心练习的。
古人非常讲究字如其人,不是说字好人一定好,但字不好的读书人心思一定浮躁,会给人不可靠的感觉。所有要能融入读书人的圈子,一手还能拿得出手的写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