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六安来的人说他是善财童子转世,可会做好事了。”
“殿下,咱们先去驿馆吧,您若想结识德华,与陛下说更好,崔德华那小子自进了京,大半时间都与太子殿下在一块儿呢。”买齐了好几样糕点的陈彭年心满意足地催着耶律隆绪离开。
还不想暴露自己喜嗜甜食的习惯,耶律隆绪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他刚出门,便差些撞到了一个穿着柳绿色襦裙,很是娇俏可人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好像根本没看见他,只喜滋滋地亮出一叠纸道,“十二花神笺都齐了,点心盒子给我挑一套!”
出了店铺又转过一个街角,一树雪白的梨花比刚才的桃花还要让人心神动摇,几个扎了青巾的士子正躬着腰与一个老妇人说些什么,他们神色温柔,不见半点书生傲气。隐约能听到一些丝竹的声音,柔柔的,配着女孩儿清脆婉转的歌喉,让耶律隆绪都快要醉倒在这一片春光中了。
“前面就是迎宾驿了,刚才驿中传来消息,请殿下您稍作休息,明天一早要进宫面圣。”
第110章 底气
迎宾驿是一国的脸面,在等级允许范围内自然是要比普通的驿站华美舒适很多的。
比禁军营地里更透亮的玻璃窗有半人高,锦缎提花的厚重窗帘不论展开还是收起都是一幅美妙的图画,摆在圆几上造型可爱的玉色瓷碟里含着几枚蜜渍过的果子,长案上供着的几枝春花正吐露着春的气息。站在这样的屋子里,耶律隆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振作精神重新出门去找自家舅舅萧思温。
“明天去见周国的皇帝,今日还没过午,我们可以再去街面上转转,多了解了解周国。”萧思温建议道。
两人换了一身大周朝汉人的衣冠,略有些别扭地叫了守在迎宾驿的帮闲带着,四处走走。
“两位要想逛汴梁城啊,”那帮闲笑道,“只不知你们喜欢走哪条道?”
“有什么道可走?”
“若是喜欢富贵温柔乡的,便沿着北边的五丈河走,好吃好玩,青楼的姐儿漂亮,瓦子里的伶人秀气,讲诨话的先儿俏皮,还有一帮子老手艺人,吹糖捏面,累丝错金,想买什么有什么。”这个帮闲显然与汴梁城里普通的帮闲不大一样,出口的词儿都是一串一串的。
“这个我们不合适去,”萧思温略有些尴尬地说,“若是不喜欢这一道的,可还有什么好地方可去?”
“看来两位是风雅人,”那帮闲笑了笑道,“那南边的蔡河一线是绝对不能错过的,这一线上武学、太学、国子监和开封府学都在,街面上有一十二家正店,各有妙手;文气汇聚之地,什么崔家竹纸,张家香墨,庐州秀笔,精雕宝砚,并笔架镇纸,砚滴毛毡,文房器具无一不有;还有美玉宝石,石雕印章,一应具全;最近会试,才子们齐聚京师,什么游园会,赏春宴,曲水流觞,飞花传令,只要您有才学,便可上高坐,游名园。”
“咳,”萧思温比刚才听到要带着外甥游青楼还要尴尬,大辽的文化素养,在这南国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只好打断帮闲的滔滔不绝,“除了这一南一北,一俗一雅,可还有什么去处?”
“再有就不是成片的去处了,”那帮闲有些为难道,“汴梁城的哪条街上都有一两个有意思的铺子,哪个巷子里都住着那么一两个手艺漂亮的奇人,却难说哪里好玩了。”
“小王钦慕中原文化,想买些书,还是去蔡河一带吧,不过我与舅父都不擅文,那些文士的聚会就别带我们去了。”
“得嘞!”帮闲眉开眼笑,去南边的主顾大多温和客气,手里虽然不如去北边的客人散漫,但却清贵,还长见识,所以不论去南去北,这帮闲都开心。
“其实今儿也难碰上文士聚会,”那帮闲笑呵呵地领着他们往南去,“举子们都进宫里应殿试了,明儿起这文会才会真热闹起来。”
沿着蔡河一路向下走去,崔纸买了两车,名砚十方,李墨也买了好几匣子,然后耶律隆绪和萧思温进了一家书铺,便有些挪不动脚了。
这家书铺据帮闲说是新开张不久的,五经注解、唐人笔记、山水游记什么的一排排地立在书架上,这种才兴起了没几年的书籍装订方式耶律隆绪只在辽国民间的小书坊里才见过一两次,在这里却已经占了绝大部分。
“《孝经》与《论语》才这么薄?”萧思温仔细看了半天才从架子上找到了两本基础书籍,有些不可思议道。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书店里的小伙计笑着捧了一托盘的茶水点心过来,小心地为他们斟上一杯茶水,“咱们这里用的是崔家小印,字小,省纸,价格上也低些,就是看着有些费眼,比较合适家里不宽裕的读书人,晚上不用油灯的话,也不是很伤眼睛。看贵客的打扮该是富贵人家,店里有碑拓本的《五经正义》,卷轴装的,正配您这个的贵人。”
“这本《论语》多少钱,拓本的呢?”
“这本《孝经》《论语》合印,一共五十文即可,拓本《论语》一共二十卷,一卷一贯钱,一共二十贯。”
这价格差的,就是从小在大辽皇宫里锦衣玉食长大的耶律隆绪都忍不住咋舌,实在是太可怕了。
“拓本要二十贯,小印本只要五十文?”萧思温声音都有点抖,他勉强打发了小伙计给他找书,然后压低声音对耶律隆绪说道,“在大辽,别说拓印本了,便是普通雕版《论语》价格也得在二十五贯左右,都是从周国运过去的,五十文的书,听都没听说过。”
“可是周国就敢这么卖,”耶律隆绪的声音有些低沉,“难怪这帮闲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我们一路走过来,便是小孩子都能写出几个字来。”
他们正说着话,就听到店外头一个清脆的童音欢快地喊道:“爹,我回来了!”
“快进来温书吧,你娘给你做了发糕,还在炉子上煨着呢。”柜台后面的门帘一掀,出来一个身材健硕的汉子,他笑着冲门外喊道。
耶律隆绪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脸上挂了彩,手臂上缠了白纱的八九岁小男孩儿蹦蹦跳跳着进了门。
“这是怎么啦?”那汉子见孩子脸上挂了几条血印子,还有被纱布缠的胳膊,惊讶地问道。
“没事,对街李五郎嘴有点贱,我教训教训他。”那男孩儿满不在乎地说,“我可没吃亏,我狠狠地揍了他好几回。”
“老子送你上学堂是教你打架的?”那汉子声音提了起来,“整天打打杀杀的,没一点老实气,你还有点读书人的样子没有。”
“老哥消消气,不是小宝的错。”
“崔先生怎么来了,这位是?”那汉子无措地搓了搓手,冲门后叫道,“婆娘,学堂的先生来了,多打两个菜来。”
“这是我的朋友,”他笑道,“我就是怕老哥你责备小宝,跟过来解释一下,这确实是李富贵的错,说了不该说的,便是小宝不打,我也是要罚的。”
“你家儿子真不错,有血性,好好学,以后是个能报效朝廷的人才。”旁边的友人也接茬道。
“这……这是怎么说的。”汉子说着,就见对街的李家婆娘拎着她家李五郎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许老哥,真不好意思,我这儿子没教好。”那婆娘一进门,什么也没注意直接道歉道,“我在家教训过了,再来给你们赔个不是。”
她一串话突突完,才发现这店里还有不少人,脸上蓦地一红,“崔先生,柴家公子都在啊?真是,我家孩子没教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崔瑛笑笑,“孩子嘛,好好教,懂事就好。”
崔瑛见两边家长都通情达理,笑着与他们说了几句闲话,婉拒了家长的留饭,告辞离开。
“两位兄台请留步,”对这两个言谈出众,气质清贵还在自家父亲面前挂过号的人,提起兴趣的耶律隆绪紧走两步赶到门外,“相逢便是有缘,小弟初来宝地,可否同行一段。”
“那该我们尽地主之谊了,”崔瑛看了看这人的打扮,再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帮闲,大概猜到面前这人是谁了,他丢了一个眼色给柴永岱,“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到了,又快到饭点了,不如去吃一席如何?”
“那就请兄台指点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的舅甥俩笑呵呵地跟着崔瑛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