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蛮一进门,便能感觉到落在身上若有似无的视线。
书生含蓄,纵见美之心有之,也多只默默注视,相比较一路行来的孟浪之徒,这等视线对她来说几乎是不痛不痒。
“不知小娘子意在何物?一楼是各色文房四宝,二楼书册浩瀚,三楼名家真迹。”店小二热情迎上来,下意识先与苏令蛮行了个礼,当她是几人中打头的。
苏玉瑶也不恼,挥挥手便道:“阿蛮姐姐,你自个儿选,阿瑶先去三楼瞧瞧去。”
说完,人已经欢欢喜喜地踏上上了楼梯口,苏蜜儿与苏珮岚面面相觑,朝苏令蛮告别过,亦匆匆跟了上去。
人都走了。
苏令蛮这才放松了些下来,慢悠悠地将货架全数看了一遍,看中了两支狼毫笔,其中一支为紫金狼毫笔,笔触极细,取狼背上三寸最粗嘴硬之毛做成,造价不菲,一支紫金狼毫笔便需五十两,她伸手指了,再选了一方徽州端砚,让小二一并包了起来,再问:
“可有明昭先生新出的话本子?”
“可有明昭先生新出的话本子?”
几乎是同时出口,苏令蛮诧异地抬头一看,却正对上一双鹰鹜的眼睛,桀骜得像草原上空最不屈的苍鹰,透着股势在必得。
第101章 一触及分
许是因今日沐休, 笔墨斋内人来人往, 川流不息。
但纵是人流如织,可笔洗长架前的一对儿年轻男女, 依然出众得仿佛砂砾中的明珠,让人一眼便能瞧见。周围来来去去之人, 不由自主地便将目光往那一隅倾注。
苏令蛮若无其事地移开眼,袖着手问店小二:“今晨明昭先生应该是新出了话本子, 你这可还有?”
“有,有……就是……”
店小二为难地看着小娘子身后的青年郎君,支支吾吾地竖起一根食指:“辰时发卖到现在,小店如今也只剩下唯一的一本了。”
青年郎君一身天青色嵌明纱斜对襟里立领长袍,面庞削瘦,线条凌厉, 一双狭长的单眼皮,眯眼看人时有股不怒自威的声色, 只嘴角翘了翘:“哦?”
“就一本?”
店小二揩了揩额头:“是, 是,就一本,不如郎君与小娘子……商量商量?”
长安城里,别的不多, 就贵人多。
不论给谁,他都得罪不起。
店小二心底暗骂了声娘,面上倒还是殷切热忱。
苏令蛮初来乍到,自然不比在定州的横冲直撞, 何况从这人腰间的宫绦与一身的凛人气势来看,怎么着她一个小喽啰都得罪不起,何况——
苏令蛮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人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两位,纵她整个长安识得之人不多,也看得出这些人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矜气。
当下后退一步,微微福身道:
“既是郎君心爱之物,自然当归郎君所有。”
说着,顺手拎了方才打包好的笔墨端砚之物,人已经轻巧上了楼梯。
杨照眯眼,目露一丝兴味:“倒是个机灵的。”
这时一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凑过来,殷勤道:“郎君可要奴才去打听打听?”即便压低了声,仍显得过分尖细,仿佛被阉割了似的。
杨照不置可否,那人却好似得了旨意,笑嘻嘻地退下自去找小二将话本子包了。
“郎君何不跟上?”
一月白元宝领长袍青年的面上带了点促狭的意味,手一抖,一把烟雨天青扇便倏地展了开来,将这油头粉面衬得凭空多了几分潇洒:“也不知长安城里何时出了这么个人间姝色,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着。”
杨照轻哼了一声,视线划过长架笔洗,捞了支紫金狼毫笔摆弄:“霖生不是向来最爱慕那王二娘子,今日怎移情别恋了?”
房廪生笑嘻嘻地摇了摇扇子:“王二娘子固然是廪生所好,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啊。”
他藏得很好的黯然,却是瞒不住朝夕相处的两人,杨照拍了拍他,叹了口气:“廪生,若你与旁人比还好,可偏偏是阿廷,依他那张脸,纵是包金玉稻草,也不愁没人欢喜,何况他本事不差……”
未尽之言,几人心照不宣。谢道阳叹了口气:“郎君切莫再打击阿生了。前些日子杨王两家退婚,他便喜得跟疯了似的,现如今正着紧揣掇他阿爹赶紧将王二娘定下来……”
房廪生被他们这般打趣,也不生气,欢欢喜喜道:“娶妻当娶王二娘。魏武侯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自然该便宜我了。”
此话倒也是没错。
长安城里大部分够格想上一想的郎君们,都觉得王二娘为妻甚好。
才情出众,容色清丽,品性做派是出了名的端方雅正,又是琅琊王氏的嫡支血脉,没有一处不合适,纵被杨廷一气退了婚,可她不哭不闹,更是为自己赚了一票好感,并未有声名受损,依然是无数婆婆心目中的好儿媳,无数郎君心坎里的天上月。
那边厢还在感慨,这边苏令蛮却已经踏上了三楼。
三楼的人要少些。
壁上挂着许多当世名家的字帖画卷,更有一些失传已久的孤本,显见这笔墨斋的底蕴。
只可惜这些个孤本大多不肯出售,便是偶尔有出售的,叫价亦是寻常人承受不起,纵长安勋贵官僚多,可用处也大,若不是当真好此道,多数人送礼自藏,亦还是会选择当世名家的。
苏令蛮转了一圈,却发觉遍寻不着早先上楼的苏玉瑶几人,正诧异着,却见一面生的小厮上来作揖:
“可是苏二娘子?”
这称呼自到了京畿,便不曾被人叫起过了。
苏令蛮狐疑地看着他:“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