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也就顺势说了喜庆话,递了喜秤让三皇子揭盖头。
在场的都是三皇子的族亲,平日不见有多亲近,这时却显得十分热络。远了朝堂上的权势之争,自然各个都觉得这位三皇子是天人之姿,世间难寻第二个气质外貌能胜过他的。可至于那位被赐婚的镇国公府的蕴璞县主,却不是人人都见过的,只晓得她受太后宠爱,性情骄纵。
此时守在这的多半人,都是因了好奇二字,想看看这位韶王妃的容貌能不能配得上韶王殿下。
裴池接过喜称,动作在流畅不过的挑开红盖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迟疑。那原本还闹哄哄的洞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辜七原本半垂着长睫,许久没听见响动,这才抬起眉眼——只见她面前不远处的韶王红衣金带,光华灼灼。辜七的心,没由来的漏跳了半拍。她并非从未见过这位韶王殿下,可从前只觉得他孤傲清冷,难以叫人亲近。全然不似现在这般红袍加身,郎绝艳艳,给人以浮想绮思。
辜七心神不稳,熟不知她这盖头一揭,也让周遭凑热闹的人惊得忘了言语,各个心中暗叹天下竟有这等美人。
红烛映照下,这位韶王妃红唇黛眉,肤白胜雪,脸颊上两抹飞红更显娇羞之态。再看她眉眼似画,仿佛两丸星子嵌在漆黑的眼眸中,又自带了一层水雾,只消眼波稍稍流转就能摄人魂魄。
众人看得痴了,迟迟不能回神。还是在裴池的示意下,喜婆开始撒帐的唱词才叫在场之人回了魂儿。
直等这一通仪式都走完,众人恋恋不舍的退出,裴池也去了外头应酬宾客。房中陡然一清净,辜七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她下意识的抚住了自己胸口,想快些平复刚被搅乱的心境。
挽玉进来伺候她卸了头上金冠,除却厚重吉服,白霜也已经让人在净室备好了热水以供其沐浴。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辜七换了一声极舒软的金丝云纹轻纱红裙,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身后,趿着一双蚕丝软底鞋出来。
白霜从净室中急着跟过来,“小姐,头发还没绞干呢!”
辜七是一刻都站不住了,直往那张小榻上半靠着躺了下去,两只脚垂在下头,雪白纤细的足上挂着两只摇摇欲坠的鞋。
“快让我歇一歇——”
白霜捧着干净的软巾来,见状只好绕到辜七的身后,替她一点点的绞干头发。
“小姐,奴婢去厨房取了碗红枣汤圆,您吃些垫垫肚子。”挽玉从外面捧了食盘进来,上面搁着的碗还冒着腾腾热气。
辜七此时已然合上了眼,听了话便迷迷糊糊的回:“先放着,过会喊我起来。”
挽玉为难,心说这要是韶王忽然进来了可怎么好。正这时,康妈妈妈妈从外头进来,一见辜七竟在小榻上打盹,赶紧道:“王妃快些起身去大床上坐着,王爷说回便回,这要是撞见了可怎么好。”
辜七累得睁不开眼,才想着在裴池回来之前先补补精神。谁知道康妈妈虽是她的乳母,这时候却半点不肯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半拖半拽的将辜七弄回了床上,又赶紧让白霜将小榻恢复原样。
“王妃今日再累也要候着的。”康妈妈寒着脸道。
辜七原先就怕她这位奶娘,在她身边时候总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能。前些日子辜七看见跟着来王府的名单上有康妈妈时,当即就去央求慧灵郡主。哪知道慧灵郡主态度强硬,自那时候起,辜七就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必是不会好过了。
这会可不就是应了么。
可康妈妈却是另外一番想法,辜七是她奶大的,如何有不疼的道理。只是这位镇国公府的嫡小姐自打出生就一直被娇惯,身边没个嬷嬷提醒管束,几个伺候丫鬟也不敢违逆,做出的许多事真真没有章法可言。可王府是王府,不比国公府能惯着辜七。
“挽玉,你去给王妃绞个冷帕子来醒醒神。”
康妈妈真是苦口婆心,见辜七不情不愿,只好哄她道:“王妃不知,这人一醒过来最是痴痴傻傻,新婚洞房夜给王爷瞧见这样的模样,实在不妥。”
“……会这样?”辜七将信将疑,转念想起今儿早上她被挽玉喊醒的时候,可不就是许久才回过神,当时还险些忘记她今日成亲呢。这么一想,辜七也就老实了,接了挽玉递来的冷帕子擦了脸,顿觉困意消了许多。
此刻她精神抖擞,只待韶王了。
然而,过了没一盏茶的功夫,辜七的瞌睡又出来了,熬都熬不住了,打了几个哈欠后,眼眶都红了起来。“什么时辰了?怎么殿下还没来?”枯坐等人,最是无趣。
康妈妈叹着气道:“王妃只需耐心等着。难不成还想让挽玉和白霜两个出去探问不成?”
辜七只好讪讪闭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身赤红吉服的韶王终于回来了,跟着他进来的还有四个丫鬟,并不做停留径直往净室去了。康妈妈见状便同挽玉、白霜两丫鬟退出去,去时还递了个眼神给辜七。
辜七会意,脸一下子通红了起来。
不多时,裴池便换了衣裳过来,先前伺候的丫鬟也一应退了出去。偌大的新房,只剩下辜七和裴池两人,还有跳动的龙凤大红喜烛。气氛静谧,却好似有春情回环波动。
辜七连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朝着裴池欠身,“殿下……”
裴池点头,示意她免礼,“喝了些酒,本王先坐会。”音落,他自己坐在小榻上,单手搁在小案几支着额头轻揉。
世间上的人分好多种,辜七大约就是那种最老实巴交的那人。裴池让她坐下,她果然又退回两步坐在了大床上,还以为十分乖巧柔顺。只是还没强撑多少会,没有康妈妈看着,重重困意袭来。她有些支撑不住,顺手抓了搁在一侧的团扇遮挡了脸,竟就这般打了个盹儿。
辜七这般以为以为挡着了脸,殊不知是掩耳盗铃,那身子歪斜靠着雕花大床,谁还不是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在睡着了。
这在春宵之夜,实在大煞风景。
其间,裴池抬头看了她几回。
丫鬟咏意拿醒酒汤进来,见自家王爷一人坐在那倒是并未有多惊奇,可等她余光撇见床上坐着的那位王妃居然身子斜靠着睡着了时,脸上神色数变。
“王爷……要不要奴婢去唤一下王妃。”
裴池喝了酒,声音沙哑而低醇:“不用,由她去。”
“是。”咏意话虽如此,可心中却起了些许不快。这位刚入府的王妃娘娘可真是能为难人的,她在床外侧这么坐着睡着,就是让王爷都没法去安置。
过了半盏茶功夫,辜七也不知道怎么就惊醒了过来。约莫也是因为心中装着事,所以并不能真的安心去睡。她一睁眼见烛火摇曳,满室红光,而不远处裴池手握书卷就着灯火凝神。风姿绰绰,叫人舍不得挪开眼。
辜七懊恼不该听了韶王那话,竟…… 她忽而转念想到,这是她入韶王府的头一天,鉴于往后不知都多少年自己都要和他打交道,何不先做出个柔顺体贴的模样来。辜七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疼得几乎眼泪都要涌出来。而后才起身过去,于韶王面前轻轻的唤道:“殿下——”。
这声殿下在辜七那喊得十分有意思,既有羞愧又有嗔怪。好似她刚才睡着,也有裴池的错处在里头。
裴池抬起眼眸看她,见她脸颊绯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直盯着自己,半娇半嗔。白皙的脸颊透着两抹绯红,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掐一把。
“你先去安置吧。”
这回辜七见他仍没有要安寝的意思,也果断摇了摇头,轻声细语的回:“我陪殿下。”她将视线在裴池身旁那丫鬟的身上扫了一眼,那丫鬟却敛眉低目,浑然没有要朝着自己请安行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