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晚来,杨得意打前开了路,卫子夫领一众妃嫔迎来,贺万岁之声不绝。这万般招摇明艳的宫妃之中,偏她这一人,素衣素服,鬓上点一支素花钿,如此羸弱苍白,却于后宫三千粉黛中,全不失色。
她一眉一眼,美的竟像是悉心雕琢。
影绰回晃的光影中,老宫人们像是从这位新夫人的身上捕捉到了极为熟悉的影子,她那样年轻,那样苍白,却让人毫无悬念地……竟联想到从前长乐宫雍容华贵的老太后。
是极像。
不惟是这眉眼,更多的,是一举手一投足间的气度与风华,从容而镇定。
俱出自她。
皇帝目光极淡地扫向她,所有宫妃的目光却都倾向皇帝——万圣至尊的君王竟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去扶她……
倨傲的仪度在这一刻全部覆灭。
目光仓促对接的霎那,皇帝竟躲闪地逃开了——手仍未收回。
她深觑皇帝。
却终于缓缓地、小心地伸出手,搭上皇帝递来的手,温度在掌心传递,有一瞬的怔忡,自己稳了心绪,狠狠将它压了下去。
这是新生。远瑾夫人新身份的重生。
她将带着它,步履维艰地走入汉宫。
埋进汉宫日复一日的春华秋实中……
死去,或涅槃,都是选择与结局。
皇帝浅睇她的目光,那样深情,仿佛回到了那日的白虎殿。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够为了彻儿任性。
后来,不是她不愿,而是皇帝,再不需要。
卫子夫尴尬地向这边走来,吟吟一笑:“陛下,请入座吧。”言毕,目光有意无意地擦过陈阿娇的眉角,轻掠掠地飘了过去……
他有新宠,卫子夫却绝不会妒,更不会争风吃醋,宽仁贤惠的卫皇后是绝不会这样的。
皇帝未放开她的手,反被她挣了去。帝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托起的手仍这么举着,好一会儿,才默默放下。
皇帝向来宠忍有度,这一场为已故翁主窦沅而设的招魂宴,摆明是为讨远瑾夫人开心,局外人皆知,今日,至少是帝王“宠”的开始。
各自入座。按例,皇帝侧当赐皇后座,位阶稍低的夫人,自是轮不到与皇帝比肩坐的,卫子夫心里不免觉奇怪,皇帝竟然“依例”,而竟未为了远瑾夫人“破例”,君王揣着怎么个心思呢?
她自然是贤惠的,因说:“陛下,请远瑾夫人上座吧?”
皇帝眉头略一皱,瞟向她,那眼神,好似在嫌她多管闲事:“为何?这般的座次,不合礼仪么?”
她一时竟答不上话来。因退了下去。自讨了个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