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咄一声:“胡说八道!早先怎么不说呢?害我白惴惴这么会子……”
她便挨了边去,向皇帝行谒:
“陛下万年无极!”
皇帝沉默,好一会儿才淡淡吐了一个字:“免。”连看都未曾看过她一眼。这一来,她便被人引去边角里坐下,她偷偷地觑皇帝——
好多年未见了,皇帝长什么样儿,果真是要忘了。她虽长居汉宫,但司职与御前甚远,并不能面圣。偶尔节兴时,能见皇帝,亦是御辇人流外,远远这么瞥一眼。
皇帝眉眼英朗,这么些年过去,那份淡淡从容的笑意,仍然是从前的样子。
他竟未变。
蕊儿便瞅着,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目光寥远,偶尔,目之所见某一瞬触着他心中柔软时,他便抬眉,这么淡淡一笑,帝君柔软起来,当真比普天下的任何一个男子更有魅力。
他的笑是张扬的,亦是温柔的。
蕊儿躲开了目光,便不敢再看他。偶尔她也会想,眼前的君王,会否想起往年之事,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呢?
毕竟,他弄丢了陈阿娇;毕竟陈阿娇在她心里,并不是个嚣张跋扈、毫不讲理的主子,陈阿娇可爱的时候,当真招人疼。皇帝与曾经艳冠后宫的皇后之间,许是有真情留存过的吧?哪怕只是一瞬。
一为君,一为美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们曾经有过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故事。
皇帝口谕宣了她来,却连半句话都不与她说。当真是奇怪。
皇帝的目光好似被亭外某一处粘住了,怎么也拔不起来。她好奇,便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原来亭外有美人折花枝踏雪而蹈,舞姿极动人,那美人腰肢儿细如一握,点雪便动,身姿轻盈,仿佛飘在雪中的白衣仙子,看多久都不招厌,连她都觉心动有趣,莫说皇帝。
这样的美人,足尖点雪而舞,灵巧如梁上燕,汉宫之中少见。
难怪这样粘皇帝眼神儿,皇帝跟着了魔似的。
她生咽下一丝难言的悲伤。这汉宫之中的女人,百十年来竟未曾变过,只要讨得皇帝欢心,便甚么都有;只要能讨皇帝欢心,便甚么都肯做。
她记得,从前陈阿娇却不是这样的。
但汉宫之中,到底是没了陈阿娇。
皇帝立起来,大笑鼓掌:“你回来罢,莫冻伤了!”
那女子便不跳了,倏地便停下,像只展翅的蝴蝶,点了落雪而下,停在那里。
皇帝向她招了招手。
她笑了笑,便像只白兔子似的,蹦蹦跳跳来了皇帝跟前,皇帝复坐下,一揽手,也不避众人,将她搂进了怀里。
皇帝喂她小食,她乖乖张口,听话是听话的,却也很是有些脾气,才咬一小口,便皱眉摇摇头:“臣妾不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