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唱至断头台吐尽肝胆忠肠的那一段,王府的一个下人突然连滚带爬地从后面撞上戏台子,把唱戏的,鼓瑟的人都冲了七倒八歪。他慌不择路,一个跟头栽到戏台下面,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余龄弱身边去。
“娘娘!有刺客!王爷受伤了!”
“什么!”
余龄弱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什么地方!”
“在后面亭子那里。”
余龄弱拔腿就往后面去,陆以芳也忙起身跟过去。
还没走几步,张乾也慌慌张张地跑来,他一下子归到在宋简面前,“爷,临川伤了王爷。”
这一句出口,连陆以芳都有些慌了,险些站不住,宋意然伸手撑了她一把,尖声道:“那你们跟着的人是做什么吃的,快把人拿下啊。”
张乾慌张道:“人已经拿住了,可是爷,小侯爷也……”
他不敢把话说全,宋简却猛然明白过来了纪姜的用意。
“疯了。”
他从齿缝里逼出这几个字,随即站起身,腿上的寒疼侵袭到他的腿根,快要起更了,暗云压着天穹。大杀四方的快感被锁进了樊笼,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牢跟她说的那句话,“大齐的公主,可真是个狠角色。”
***
王府下人口中的后山亭,是在内园的一处水景之上。
余龄弱与陆以芳过去的时候,纪姜已经被小厮们捆了起来,摁跪在地上。她虎口上有一道伤口,正在汩汩地往外流血,迎绣蹲在她身后,拼命地替她摁着伤处。
晋王只是胸口被划了一道浅口子,酒早就被吓醒了,正心有余悸地坐在亭子上喘气。而他脚边却躺着另外一个人,背上被捅了很身的一刀,流出的鲜血顺着青色石板砖缝隙,一路蜿蜒至亭下的池水之中。
池中养了饲腥的鲟鱼,这会儿正在那团血水中摆尾。
内园中月沉风冷,气氛阴沉。
“到底怎么回事,跟去的人呢!你们都是糊涂蛋吗?”
余龄弱奔到晋王身边,晋王见到她,像是见到观音菩萨一样,猛地抱住了她的腰,含混道:“王妃救本王,那里女蛇妖。”
余龄弱知道他又被吓出了疯傻,忙搂住他的头,轻声道:“没事了,王爷。妾妃看看您的伤。”
一旁的下人道:“王爷只是拉了一条口子,可这个人……”
正说着,陆以芳也走了过来,看着满地的血,也有一时的发愣。再王晋王脚下一看,倒是一眼认出来,背上负刀伤的人,正是西平侯府的小侯爷。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怎么会在宋府,她并不十分了解朝廷上的政局,在此事上,宋简也与她没有默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余龄弱看向躺在地上的邓瞬宜。
邓瞬宜此时还残着一丝意识,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扯住余龄弱的裙摆,“王妃娘娘……松简要……要杀……”
“杀谁……”
余龄弱此时脑子里是混乱的,几乎只从他的口中听到了“宋简”,与“杀”这三个字。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本来整个晋王府就已经是在宋府的阴影之下,活得够憋屈了,王爷是个痴傻人,她恨自己是个女人,不能名正言顺地和宋简博弈,一退再退,几乎要退到悬崖边了,可恨宋简究竟要干什么,赶尽杀绝吗?
想到此处,她忙道:“快来人,把他弄醒。本妃要停他说什么!”
下人们一窝蜂上来,查看后道:“娘娘,他昏过去了。”
余龄弱手足颤抖,“杜和茹呢,把他找来,这个人本妃一定要救活!”
余龄弱对王府的担当,在这个月冷血腥的亭上被无线地放大。嫁娶之后,以过十年,虽是个傻夫,荒唐度日,但他倚靠她,信任她,甚至把身家性命托付她,陆佳走后,她已然成为这个痴儿的支柱。
宋简,欺人太甚!
余龄弱咬牙看向被摁在地上的纪姜,“好个丫头啊,竟有这样的胆识,敢替你们主子做这样的事,你可知道,谋害皇族是要凌迟的!”
纪姜仰起头,“与宋府无关,是我要杀他!”
余龄弱冷笑出声,“呵,你要杀他,你一个奴婢,你有什么胆量谋杀晋王!你以为本妃撬不开你的嘴吗?”
迎绣已经快被吓到崩溃,摁着纪姜伤口的那只手颤抖得厉害。
她喘息道:“临川,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
临川回过头,“你松手,别管我,快退下去。”
辛奴一把将迎绣拽了起来,往一旁拖:“这个时候,你顾她做什么,赶紧走。”
虎口处的伤口失去桎梏,未凝结好的伤处,有甚出了血,她本就穿得单薄,又跪在寒若冰面的青石板上,只能勉强撑住是身子不倒。
“娘娘再这么问,我也是这句话,是我要杀晋王,与宋府……无关!纪呈乱臣贼子,与宋简合谋,图谋我大齐疆土皇权,人人得而诛之!我就是利用宋简杀纪呈罢了!”
余龄弱怔在那里,这话,的确不像从一个奴婢口中吐出来的。她胸口起伏着,有些不可思地凝视着纪姜,一时哑然。
“她说的是实话。”
亭下突然传来宋意然的声音,她仰着头,面色有些焦黄。
“娘娘,她不是个普通的奴婢,她是临川长公主纪姜!”
“你说什么!纪姜,我妹妹?”
余龄弱怀中的晋王突然抬起头来,“我妹妹,我妹妹在什么地方?”
余龄弱心乱如麻,仍低头哄他道“王爷,别听他们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