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了意然,这份恩,我记,但……”
“你想说,恩仇不相抵吗?”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鼻尖也红了。
“没事,我对你,对意然,都无所求。”
“纪姜。”
他突然唤了她名讳。
“你懂人在逆流中,不进则将卷入旋涡的道理吧。”
纪姜没有说话,良久才“嗯”了一声。
宋简望着对面的熊熊燃烧的火把,火焰烧在他的瞳孔之中。“你不让我入帝京,帝京的人却入了青州,你逼我放邓瞬宜,你坐在龙椅上的弟弟,放过我了吗?”
说完,他声音寒淡下来,“意然身边的人,不管是梁有善的人,还是朝廷的人,目的都是要离间我与晋王府的关系。若他们得逞,然后呢?”
他喉咙里短促地笑了一声“临川长公主,还要再赦宋简第二次吗?”
他望向他,目光中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心疼。“纪姜,我不会再纵你赢第二次了。”
一声落地,身旁的人,却流出了眼泪。
她蜷缩起双腿,将脸埋在膝间。宋简看向她的手腕,原本光洁的皮肤被镣铐摩擦得满是伤处。她好像真的很冷,事实上,自从来到青州,她从来没有周身温暖过哪怕一日。
宋简沉默地望着她良久。
直至她拼命忍回所有的眼泪。他抬手解开自己的外袍的领扣,从自己身上褪了下来,转而覆在她的肩背之上。他犹豫了一阵,终还是将她揽入怀中。
“我不喜欢女人哭。”
他未必明白,究竟是什么触到了她的伤心处,以至于纪姜会在自己眼前落泪。
可当他真正拥住她的柔软的身体时,所有的猜忌,困惑都消散了。
眼前只有一团火把烧出的火焰。还好,她没有如梦中那样被吞噬掉,否则,这个广袤的人世间,他无尽的恨意,快意,情意,寻谁清偿啊。
第36章 寒食
宋简从府牢回来时, 陆以芳仍然立在青廊上等他。
她亲手提着灯, 暖黄色的灯光被摇晃的叶影拨如粼粼之水,温柔地从阶上倾泻到宋简的脚边。
“有话要说?”
宋简走上台阶, 深夜仍不减春寒,他不着外袍,轻薄的青罗衫随风扬起一角, 搅颤着阶旁应季而生的翠微。
“妾不该说那样的话。”
宋简伸手握住她的下巴, 轻轻抬起。年过三十的人,就算保养得再好,眉目间总有那么些浅浅的肤纹。
这也算是一种肌肤之亲吧。尽管久违, 却还是能点沸一时凉冷的热情。
然而,就在她尽力仰起脖子回应他手上的力道,以至于脖颈上的血管都因吞咽而颤抖时,他却突然开口道:“意园的人大多是你挑的, 你亲手来杀吧。”
“杀……”
她猛然睁开眼睛:“您说什么。”
宋简松开她的下颚,“动手就好。”
说完,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往西桐堂内走去。
背儿高的香烛烧成了一滩软泥,幔帐深垂。
宋简疯狂地在陆以芳身上要了一回。对于陆以芳来说, 那毫章法的冲撞和揉捏仅仅带来了疼痛,吮吸她情和欲的疼痛。宋简似乎急只是急于证明什么, 将她的身子几乎当成一块毫无知觉的肉。她起初还能那么喊两声,后来甚至连嘴都被堵了。
黑夜里,宋简没有看见陆以芳的眼泪。发泄过后, 除了身旁滚烫的身体之外,他竟然从这件人间第一大乐事上感受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疲倦。
三更天。
外面起了大风,穿过青墙,走廊,把万物摇出了鬼魅般的笑声。窗外的金竹其叶如雨如针,顺着裹挟生灵的风,卑微地扑打在无名的素窗上。
陆以芳赤、裸着身体,从榻上爬起来。
她狭小心地避过宋简的身体,轻轻下了床,弯腰穿好鞋袜,又从满地的凌乱中捡起自己的亵衣,接着窗外悬灯光,在镜前仔细扣好每一颗扣子。而后将外面的银绣如意纹褙子披在肩上,一个人推开西桐堂的门走出来。
外面答应的人是迎绣,听到声响忙跑过来。
“夫人,您怎么这会儿出来了。风太大了,您不歇了吗?”
陆以芳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迎着风迈了出来。
她抬起头,往幽暗的庭中望去,根雕石架上放着嶙峋不知其名的怪石,春梅长出了叶子,干遒枝斜,宛如风流的鬼影。
梁有善的那一句话,剖白了她的整段婚姻。
白日是热闹的表面,夜里才是孤独的里子。
她享阖府认同,享清州满城尊敬。但他不曾舍与红尘里零星半点的恩情。
所以,意义又何在呢。
夜风凌冽地吹起她的衣裙,一只惊鸟穿过广大的凤凰树树冠,冲入寒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