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抱着纪姜跨往门外跨去。
“不要!宋简!不要!你让我陪着孩子死!宋简!”
宋简咬着嘴唇,没有再答应她的话。
张乾在外头,见宋简抱着纪姜出来,忙让人上来替手。宋简忍着膝疼,将纪姜靠在院中的榕树干旁。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背后有人惊道:“塌了……塌了……”宋简忙抬手捂住纪姜的眼睛。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手掌上滚出一股热流,纪姜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是他的父亲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啊……”
宋简心中如刀割,喉咙中哽咽,却不肯让她听见。
他摁住纪姜不断抖动的肩膀,“张乾,去找大夫过来。”
“爷,王太医候着呢。”
说着,赵鹏已经拽着王太医过来了,纪姜身子一阵痉挛,素色的衣裙下流出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宋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才发现,自己胸前也被血染了一大片。
“她这么了!”
王太医匆忙地捏了一把脉道:“大人别慌,生产后见也正常,殿下如今情绪激动,又受惊,才回如此,当务之急,要寻一个干净的地方替殿下止血。”
话声刚落,背后传来陆以芳的声音,“去我的马车上。我……”
她的还没有说完,却迎上了宋简那双发红的眼睛。他松开纪姜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
一旁的迎绣忙跪下来抬手握住宋简的手。
“爷,您这是做什么啊。”
陆以芳被他掐得不得不踮起脚尖,她喉咙发哑:“爷……如今是救人要紧,爷要治罪,也容……容妾安置了临川……再治也不迟啊……”
宋简目光一寒,手上的力气却又狠了几分。
陆以芳的眼中浸出了眼泪,碎发在火焰带出的风里扬起。
“爷……真的要为一个奴婢,无端要了妾的性命吗……”
张乾从未见过宋简对陆以芳如此行事。
不管他们有没有真情,人前宋简都是敬她为妻的,张乾还是头一次见宋简对陆以芳动手。
“爷,您饶了夫人,夫人今日外出替临川姑娘采买,不在陆庄啊……这场火着实不关夫人的事啊……”
王太医也道:“大人,不是论罪的时候,救人要紧,还是请夫人带殿下去车上。”
宋简凝着陆以芳的眼睛。“陆以芳,她若有事,你们都给我陪葬。”
说完猛地松开手。陆以芳的身子跌滑下去。她摁住喉咙干呕了几下,这才稍微缓过气来,这一夜,整个陆庄火光冲天,纪姜被锁闭半年多的那间房屋被烧成了灰烬。然而,几日后,宋简亲自去灰烬中识骨的时候,却只寻到了刘产婆的那具焦尸。而婴孩的尸骨,却怎么也没有寻到。
有些老人们说,孩子骨头和皮肉都软,经不得火烧,也许早成灰了。
宋简命所有人的人都不准在纪姜面前提孩子的事。就连贴身照顾纪姜的七娘,也不敢轻易开口了。
纪姜在一片死寂之中,不知睡了多久。
催她醒来的是一声声沉闷的杖声。她睁开眼睛,喜鹊在窗外聒噪,耀眼的阳光透过纱帐子照进来,落在她的床前。
七娘正端药来,见她醒来。欣道:“殿下醒了,我这就去跟宋大人说。”
“七娘……”
她唤住她。“外门……什么声音。”
七娘往门外看了一眼,迟疑道:“嗯……宋大人在处置陈姨娘呢,吵着殿下了吗。”
纪姜撑着身子坐起来的,翻身下榻。七娘忙扶住她:“殿下之前失血过多了,睡了三日呢,这会儿可不好起来走动的。”
纪姜没有理她,扶着桌椅的边沿,径直往门外走去。
迎绣打起春帘,花草的香气铺面而来。门前的廊上,宋简背光坐在一张圈椅中。廊下摆着一张刑凳,陈锦莲被人捆缚在凳上,宋简连一层衣服的体面也没替她留,甚至还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执杖的人握的是四尺宽,一寸厚的红木板子。一杖一杖落得扎扎实实。每一下,都令陈锦莲的身子往上一阵。然而板子落得密集,根本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痛苦地要掉她的性命。往往她腾起的身子还不及落下去,下一杖就已经落下来了。
陈锦莲的嘴被堵着,发不出一丝声音,这是宋简不准她求饶的。她似乎也知道今日必羞耻而屈辱地死在这里,目光充盈着一种绝望的哀伤。
除了陈锦莲,宋意然也跪在院中。她不敢回头去看背后惨烈的景象,肩膀瑟瑟发抖,头垂得极低。而在她身后,陆以芳沉默地立着。头顶而后掠过一两只的欢喜的鸟雀。
宋简的手扣在圈椅的扶手上,顺着杖子的起落,毫无情绪地敲着。
听到背后的响动,这才回头。
见纪姜从房中走出来,眉头方舒展开来。
他起身走过去扶她,又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罩在她身上,扶她在自己的圈椅上坐下。
“纪姜,你总算是醒了。”
纪姜沉默地望着眼前受刑的女人,那女人也艰难地抬头望着她,眼睛里的哀伤转而护化为怨毒,她拼命地扭动着身子,谁知下一杖却落得极重,她受不住那剜肉一般的疼的,头重重地砸下去。
血肉模糊。
纪姜的记忆突然被牵引回前年的冬天,青州衙门前那场纷然的大雪之中。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放在她肩上的手终于回复了从前的温暖,他终于懂得了她这个复杂生命。他终于愿意在混乱的世道,寂寞的人生中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可是,孩子还是死了。
纪姜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