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成永皓还没回来,成永安却到了。“妹妹精神多了,这几月身子可好些了?”过年前后,成靖宁病恹恹的,皮肤黝黑,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吃什么吐什么,简直没个人样,现在精气神养了出来,脸白了些许,也有了光彩,与四个月前大不相同。
“已经好多了,我现在每天跳百索,锻炼身体,过年之后没有再生病。二哥在松山书院还好吗?”成靖宁对这位二哥十分亲近。
这时可可竖着尾巴走了过来,它已长成一只半大的黑猫,毛光滑如绸,色漆黑如墨,看上去软绵绵的十分可爱,对着成永安嗲嗲的叫。成永安对可可的印象大为改观,把可可抱在怀里,对成靖宁说:“可可长得真好,看得出你养得很精细。我在松山书院一切都好,听说你拜在顾楷大师门下学工笔画,可还顺利?”
“我之前只有基础,一直没法子突破,顾师傅指点了些许时日后,受益良多。”成靖宁说道。学绘画学女红,是为不确定的将来做打算。他们家作为皇后的娘家,进一步,可能成为新皇的外家,失败,则一切清零,从头开始,所以她必须有一技之长,为将来谋求生路。
成永安听过顾楷的名声,叮嘱成靖宁务必尽心尽力的跟着名师学习,不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可可窝在成永安身上睡着了,成永安跟着成靖宁到了小院儿,把可可放进猫窝里。可可的猫窝是成靖宁亲手做的,有一尺半大,两寸高,做成八瓣花形,外面是耐脏的鹿茸色,里面是暖洋洋的橘黄色,棉花塞得很足,看上去十分蓬松舒适。“看不出你的手很巧。”
可可很喜欢这个猫窝,不晒太阳不巡视领地时,就在猫窝里睡觉。“我瞎做出来的。”成靖宁对成永安的调笑,颇不好意思地说道。
暮色四合,成永皓才在全府上下的期盼中回府。他身上的戎装未换下,每走一步,都铿锵有力。与成永安的老重持成不同,俊美秀气的成永皓十分活泼,一进门就扑到顾子衿怀中,哭得像个四五岁的孩子。明明跨马游街时,还是一个高冷的美少年,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像。瞠目结舌的看向成永安,成永安面对自家大哥的两幅面孔,早就习以为常,对成靖宁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
那边母子二人抱头痛哭,沈老夫人在一旁抹泪,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对子孙后辈的骄傲,足矣让流泪感动。不过成靖宁和成永安酝酿不出半滴泪水,一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个看着夜空,目光游离。
成永皓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哭到末尾,反过去劝慰顾子衿。目光落到成永安身边的少女身上,不由皱眉,“妹妹好丑啊!”
顾子衿和沈老夫人还在感动流泪,冷不防听到成永皓这句话,霎时愣了愣。护女的顾子衿一个爆栗扣到他脑门上,道:“怎么说话的?靖宁是你妹妹!”
“是我妹妹也丑啊。”家里上下都是容貌出众之人,见到成靖宁如此与众不同,忍不住说了真话。
成永安忍不住咳嗽一声,“我觉得靖宁挺好的,她还小,女大十八变,大哥不要把话说得太绝。”
成永皓似没听到成永安的话,犹自喃喃道:“不过也没外面说的那么难看。”
其实成靖宁的五官算得上标志,是标准的成家人长相,只是太瘦,脸便有些干瘪,与同龄女孩相比少了生气,放普通人中算得上出色,但在美人辈出的永宁侯府,就显得普通。加上如今以白为美,她在崖州野惯了,皮肤比闺中小姐黑了八度,被嘲笑也不足为奇。调养几个月后,已慢慢开始恢复。
沈老夫人摇头笑骂了长孙几句,又催促他赶紧到荀太夫人的景斓堂请安。成永皓这才转移了注意力,跟随两位长辈去太夫人那里。成靖宁看向成永安,无奈的耸耸肩,这位大哥,果真不是寻常人。成永安和成靖宁走在后面,小声提醒道:“大哥性子有些顽劣,行事出乎预料,不过他人是极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大哥长那么好看,又细胳膊细腿的,真的能打仗吗?”成靖宁问出心里话。
成永安也极为不解,沉默半晌道:“大哥在拳脚功夫上极有天赋,没跟舅公去西疆之前,打遍京城无敌手。”成永皓不怎么讲理,常一言不合就干仗,在外是小霸王,在家更凶残,二房三房的几个男孩女孩从小被他欺负到大。二房三房到荀太夫人那里告状,常常被成永皓当着全府上下的面训斥。什么武将之家的子孙后辈,弱成一只痩鸡,三两下就被打趴下,哭哭啼啼像娘们儿,不知反思只会告状,丢成家列祖列宗的脸之类的。诸如此类的歪理,让老侯爷和太夫人无可奈何,最后只好罚他去跪祠堂。罚完之后,他再去教训眼泪还没干堂弟堂妹,威胁他们不许告状。
成靖宁目瞪口呆,她着实无法想象,成永皓那副瘦弱的身板是如何打遍京城无敌手的。
成永皓长得好,偶尔有些顽劣,嘴巴却极甜,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荀太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荀太夫人拉着成永皓说了好一阵话,忽然问顾子衿说:“皓儿的婚事有着落了吗?定了哪家姑娘?如果没有,我这里倒有个人选,你看你荀家表兄的思柔如何?”这个表兄,是荀太夫人的侄孙荀丰泰。
第25章 亲事
荀思柔是荀太夫人弟弟的曾孙女,这些年来荀家越发不成气候,急需一门有权有势的姻亲做靠山。成永皓身为侯府的嫡长孙,皇后的嫡亲侄子,未来的永宁侯,便是最好的选择。加上又是亲戚,荀太夫人想着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顾子衿听后楞了楞,不好明面拒绝,只得道:“永皓虽已满十五,但到底年轻了些。孙媳想等他建功立业之后再成家……”
沈老夫人不等荀太夫人开口,说道:“永皓是侯府嫡长孙,为了永宁侯府着想,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淑女最佳,思柔虽好,但身份低了些,当不起宗妇之职。”
荀太夫人知道荀家现在的状况,嫡脉不显,只有一个做六品官的荀丰泰,旁枝更不中用,是高攀不上永宁侯府的,但荀家好歹是她的娘家,无论如何也要拉一把。跳过沈老夫人和顾子衿,问成永皓说:“永皓,还记得荀家那位表妹吗?很漂亮的那一个?”
成永皓摇头,并且厚脸皮地道:“有多漂亮?有我好看吗?”同时用很真诚的眼神凝望着荀太夫人,期盼着答案。
荀太夫人心堵,耐心道:“的确很漂亮,不如我接她到侯府来,你见了就知道。”
成永皓突然想了起来,恍然道:“不用了,她比靖宁还丑!我不喜欢丑人!”被突然点名的成靖宁,一口气憋在胸口,这人怎么说话的?还是她亲哥吗?
荀太夫人只好用更加耐心的语气说道:“我们不能只看外表,你思柔表妹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你见了一定会喜欢。”
成永皓嬉皮笑脸的道:“我不喜欢思柔表妹那样的,她老是哭鼻子,我喜欢爽朗又漂亮的姑娘。如果她嫁给我,一定不会好过。老祖宗,强拧的瓜不甜,还是算了吧。我看永泽很不错,性子温和良善,和思柔表妹很相配,他也是侯府嫡孙,外祖又是忠敬候,不如把荀家表妹配给永泽吧!”
罗氏忙道:“不成!永泽的婚事我已和我娘家人商量好了。”
沈老夫人接过球,踢到看热闹的陆氏那里,说:“永桓是三房嫡子,不如把思柔配给永桓,女大三,抱金砖,正好相配。永桓是您最喜欢的曾孙,这样一来正好,不止亲上加亲,老祖宗还能照顾思柔。如果老三媳妇不好出面,我来做这个媒。”
陆氏看热闹正看得起劲,冷不防被推到风口浪尖,几乎脱口而出道:“思柔只是个六品官的女儿,哪配得上永桓?再说她比永桓大,无论如何……”
荀家被陆氏明目张胆的贬损,荀太夫人脸色难看至极,一个杀人的眼刀飞过来,陆氏只好闭嘴。沈老夫人笑着开口道:“如何配不上?说起来振声是白身,子孙三代不许出仕,娶思柔已是高攀。老三媳妇错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陆氏憋的一脸通红,想开口反驳,偏沈老夫人说的又是大实话。说起来,现在的成振声的确比不上荀丰泰……
“够了!”荀太夫人怒了,高声呵斥道。
“老祖宗,您还在养病,这些后辈们的事,由我们几个去操心就好,你呐就好好享福。永皓永安还有靖宁的事,有我和振清两口子把关,一定会帮他们选一门好亲事。”她语气真诚至极,恳切至极,言下之意却是你一个隔了三辈的老人家,就别瞎操心管大房的事。
荀太夫人气愤至极,连说三个好,让他们赶紧滚。沈老夫人从不给荀太夫人好脸色,不过话语却是再平和不过:“那我们告退了,老祖宗好生养着,以后永皓娶媳妇,还盼着您出席才好。”
回琼华院的路上,三辈人没心思说话,沈老夫人尤其气愤,两年之前荀太夫人从没关心过大房,一颗心偏到福乐郡主那边,偏疼老二和老三,那时她和留在京城的两个孙子从得不到好,现在好不容易喘口气,日子好过了些,荀老太婆就算计到头上了,让成永皓去接济荀家,被荀家吸血,太欺负人了!
成永皓未把刚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反到去劝两位长辈,回到琼华院,沈老夫人和顾子衿两人的脸色才和缓下来。成靖宁依旧和成永安走在后面,兄妹两个四目对望,无语凝噎,纷纷摇头叹气。
可可等在琼华院大门口,见到人回来冲上前去迎接。成永皓被突然窜出的黑影吓了一跳,紧紧抱住成永安,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东西!”
成靖宁抱起可可,笑说道:“是我养的猫,可爱吧。”
成永皓十分嫌弃黑猫:“像个煤球一样,太丑了,你就不能养一只好看些的?离我远一点儿!”漆黑的毛皮,夜色里诡异的阴阳眼,看上去怪吓人的。沈老夫人见他们这般嬉闹,只得催促他们赶紧进屋。
罗氏母女三人回到扶摇院,关上房门又是一阵叹气,无奈至极,痛恨至极,凭什么荀老太太和大房斗法,要拉上她们?无权无势,比无根的飘萍还不如。想起冷漠如冰的丈夫,儿女未知的前程,罗氏不禁潸然泪下。
成馨宁和成安宁姐妹二人更是失落,二房的男丁还好,总有家族做靠山,女儿家如同鸡肋,随便送人就好,成馨宁已经快满十三岁,已到了议亲的年纪,照现在的情形看,只有被嫌弃的份。
成安宁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算计她至亲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很快收拾好心情,劝罗氏道:“娘,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我们兄妹三个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您也是。”上辈子受过的委屈,她绝不会再承受,走过的歧路,这一世绝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