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阿梨给谢珠藏盘好圆髻,回头看了眼熊嬷嬷身边放着的书,脱口而出道:“这么厚!?”

熊嬷嬷扫了阿梨一眼:“先前女官可是同姑娘说好了的,尚仪也当着众人的面,演练了何为标准的宫礼。尚仪轻步缓行时,头上可就顶着这本书。姑娘自己定下的规矩,不会要自己破吧?”

谢珠藏没有说话,她指了指那本书。

阿梨去搬书——她一抱起这本书,就心下一沉。这本书很沉手,要是谢珠藏真的顶着这本书练一天,她的脖子非废了不可。

阿梨咬了咬牙,低声对谢珠藏道:“姑娘,这本书太沉了。比尚仪顶着的那本,要沉许多。”

司籍马上道:“谢姑娘若是觉着累,也不妨事的,且去同扈昭仪说一声。扈昭仪心疼姑娘,定会好好替姑娘解释。”

谢珠藏眸色微暗,手指轻轻地点着这本书的封面。

封面上写着《礼典》二字——这书可不是一般的宫规,而是司籍司里记载所有宫中礼仪的典籍,这恐怕是她们能找到的最沉最厚的书了。

要不是面上不好看,谢珠藏毫不怀疑,她们恨不能把书里头做成镂空,往里头塞石头。

只恨她还是考虑得太少,只在跟她们约法三章时,写只顶“一本书”,却没有详细地规定这本书的分量。

可这一世,她可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里,怯怯不敢开口的谢珠藏了。

谢珠藏短促地笑了一声,回过头来,将书递给熊嬷嬷:“请嬷嬷,教我。”

司籍大喜,熊嬷嬷也立刻道:“谢姑娘将发髻拢紧,压平,然后站起来……”

谢珠藏没有动,她看着熊嬷嬷,脸上有恰到好处的笑意:“请嬷嬷,教我。”

司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在这一瞬,她忽然心领神会地明白了谢珠藏的意思。

“谢姑娘这是何意?”熊嬷嬷也明白了,可她依旧板着脸,严厉地问道。

“师者,以身作则。”谢珠藏看着熊嬷嬷,缓缓地道:“是不是?”

换而言之,她顶这本书一个时辰,熊嬷嬷就也得顶着这本书一个时辰。

司籍缩了缩脖子,待在角落里,不敢说话。开玩笑,这么厚的一本书,她们这样的老胳膊老腿,别说顶一个时辰了,就是顶半柱香,那也够呛啊。

而且她们还不像谢珠藏,今儿累了,马上就有女医来揉胳膊揉腿。她们还得去贵人跟前伺候,半点也不得闲的!

熊嬷嬷紧紧地抿着唇,盯着谢珠藏。

谢珠藏端坐在铜镜前,回看着熊嬷嬷。她目光如刀,脊背挺直,半寸不让。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她一步,也不想让。

“请嬷嬷,教我?”谢珠藏声音冷冷,手指在书封的“礼”字上,重重地一点。

这一声,像擂鼓,让熊嬷嬷心中一跳。

熊嬷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令她气势如洪水泄闸。熊嬷嬷低眉,掩饰自己面上的狰狞,微微弯腰,压下心中的不服:“喏。”

谢珠藏施施然站了起来,翻手压在《礼典》上,声音淡淡:“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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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嬷嬷请、请喝茶。按您演、演示的,我肩膀的幅、幅度总是……不太对。许是身量相、相差太、太大的缘故。”

谢珠藏从熊嬷嬷手中接过《礼典》,转而看向了司籍。司籍在谢珠藏的目光下打了个寒颤。

司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是真的已汗如雨下。就连熊嬷嬷,现在坐下来喝茶,手还有点抖,显然是顶得头晕了。

她可不像熊嬷嬷,熊嬷嬷身壮,她可真是有点挨不住了。

司籍看着那本《礼典》,恨不能给自己抽两个嘴巴子——让她自作聪明,挑了这么厚的一本书!

司籍讪笑着看着谢珠藏:“眼瞧着就到了午膳时候,谢姑娘还是歇一歇吧。这宫规礼仪,也讲究循序渐进。谢姑娘今儿也大有长进,今儿就练到这里,如何?”

司籍也是万万没想到,谢珠藏那细皮嫩肉的,怎么就这么能扛。明明早就累得直喘气,她也明里暗里劝了好几次,就等着谢珠藏挨不住放弃。

可谢珠藏居然一声苦累也不叫。只要熊嬷嬷走一遍给她看,谢珠藏必然标标准准地走一遍。

最可气的是,谢珠藏还精益求精。熊嬷嬷走一遍还不够,非说熊嬷嬷身量跟她差太多,要让司籍跟着也走一遍,这样她才好心里有数,脚下不慌。

谢珠藏是脚下不慌,司籍现在是两股战战,恨不得立时就软倒在地啊!

谢珠藏笑了笑:“这就……结束了?”

司籍心中警铃大作,忙不迭地点头:“姑娘,循序渐进,循序渐进。熊嬷嬷,我们明儿再来。”

熊嬷嬷话都不想说了。

如果说她们面对的是普通的宫婢或宫妃也就算了,熊嬷嬷才懒得给她们做样子。若是练不好,戒尺一打,也得服服帖帖。

可谢珠藏是谁啊,谢珠藏是先帝亲封的皇子妃,曾经被昭敬皇后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玄汉帝忧心她的身子,特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哪怕谢珠藏以后就是个空架子,可这个架子,也由不得她们面上的欺辱。玄汉国讲究风评,熊嬷嬷和司籍只想着让谢珠藏主动低头,可从没想过,真要把这本《礼典》压在她的头上,让谢珠藏一病不起。

谢珠藏已经看明白了这一点。

她面上十分恭敬地把熊嬷嬷和司籍送出前星门,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身影,阿梨才松了一口气:“姑娘真厉害!”

谢珠藏脸上的笑意很淡:“不,这才只、只是……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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