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富察康看见了悬赏告示以后,心里犯了琢磨,告示上说悬赏一千两缉拿通州恒义号和恒泽号钱铺劫匪,知情不报者连坐。描述的劫匪特征是一名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持云南口音。如果单凭这一点还说明不了什么,但富察康知道,通州的那两家钱铺是和府大管家刘全所开设的,前两天向他打听“一柱楼诗案”的莫二莫小哥,就是云南口音,他在人市上混了这么久,是绝不会听错的。再者,莫二住的永福客栈就在和府的对面,如果联想到莫二追查当年没入旗奴的徐家眷属,其中有一个徐素娘正是被发配给了福建兵马副都统钮祜禄.常保,也就是和珅的家里。把这一切串联起来,那末劫匪就是莫二的可能性大增,为了悬赏的一千两银子,富察康最终决定还是前往顺天府举报。
富察康被带到和府,跪在了和珅的面前,把自己的怀疑一一禀告。
和珅听完后心中暗自吃惊,按照富察康的描述,这个莫二的相貌分明就是莫残,他不老实的呆在云南跑到京城里来干什么?两年前让他做了把钦差副使抖足了威风,后来在襄阳城不辞而别,一年后竟然又冒充起钮祜禄家族的人,跑去了暹罗破晓寺捐赠什么佛塔,这回又来刘全的钱铺放火打劫当起了强盗。还有,他为什么要调查“一柱楼诗案”没入旗奴的徐家眷属下落,一个云南白族人与万里之外的东台徐家又有什么关系?
和珅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千万大意不得。
“这个莫二现在何处?”他问富察康。
“回大人,他前日已经在永福客栈退了房,不知去哪儿了,不过他打听过琉球的情况。”
“你方才说当年徐家的陆氏带着两个孩子没入兵部纳喇弘参将家为奴是吗?”
“是的,小人告诉莫二说,这个纳喇弘如今不在京城,多年前全家人跟随着兵部副礼官王泰雨出使琉球去了,陆氏以及两个孩子也都一同前往。”富察康战战兢兢的回话。
和珅一摆手,来人将富察康带下去了。
他回到书房修书一封即刻派人专程送往云南大理,命知府李遂之暗中调查莫残的家庭背景并查明其人是否仍在当地,然后直接以密函速报与他,同时又让人去兵部了解纳喇弘以及王泰雨的情况。
做完这些事儿后,和珅的心方才觉得踏实点。
黄昏时,兵部的情况反馈回来了。
纳喇弘,明末海西女真四部人,为北宋末年赵氏皇族北迁后人。此人孔武有力,战功显赫,曾被人誉为“满洲第二勇士”,当年康熙朝鳌拜称作“满洲第一勇士”,纳喇弘能够挤身其后也证明其武功不凡。但此人大字不识几个,性格暴烈对上司时有不敬,因此一直得不到升迁,现今六十岁仍然是个从三品参将,而且被排斥去常驻琉球,所有家人包括旗奴俱随迁。
王泰雨,浙江湖州人,乾隆二十五年进士,正三品兵部副礼官,出使琉球国,家人仍住在京城。
这两人和珅并不熟识,大清一向不太重视海外附属国,自康熙年实行《海禁法》以来,视海外附属国为蛮夷如琉球以及苏禄等,即使派遣清使也不过是三品官员而已。莫残所打听的是当年没入纳喇弘家的旗奴,此人倒是可以重点关注。
十余日后,云南大理知府李遂之的密函到了,信中说莫残系大理古城南十里莫家邑村白族人,世代均为猎户,父莫文理先天眼盲,母素娘为汉人,面有残疾,是多年前逃荒来到大理的,另外还了解到莫残眼下并不在大理,其人行踪不明。
和珅阅信后,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个莫残竟然是徐素娘的儿子,这样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了。自己小时候家中是有一个模样很清秀的婢女素娘,年龄与自已相若,记得有一年后母说她偷食供果,被刘全用炭火盆扣在了脸上以至于毁了容貌,后来就逃跑了一直杳无音讯。
如今,素娘的孩子长大成人开始报复了,刘全毁了他娘的脸,他烧了刘全的钱铺,虽说这是陈年宿怨,但毕竟也太孩子气了。
和珅此刻心里落底了,这是一宗私人恩怨,与朝中的敌对势力无关,也并非是针对着自己来的。这个莫残古灵精怪,武功也看似不弱,若是能为自己所用最好,如果不行就只有除掉了,毕竟他在扬州沈一郎投蛊案中涉足太深。
东台“一柱楼诗案”中徐家后人除了徐素娘以外,就唯有在琉球的陆氏以及两个男孩儿,莫残估计是去了琉球想要解救他们。根据大清律例,旗奴身份是世袭的,徐素娘的儿子自然也是旗奴。若按《逃人法》处置,徐素娘杖责一百遣返原主人家,莫文理隐匿不报斩首,莫家邑村民连坐也要死十几口子,有了这么多的把柄在手,如果自己再发发慈悲,准予徐素娘母子和陆氏及孩子“开户”出旗奴籍,恩威并施,不信莫残不乖乖地俯首贴耳供自己驱使。
当年挑起这宗惊天大案的始作俑者并非别人,正是时任江苏学政的刘墉,自己在朝中的死对头,也是徐家的大仇人,引导莫残去报复这个大学士刘罗锅,他则可以置身于事外而坐收渔翁之利了。
想到这里,和珅唤来刘全告诉他劫烧钱铺一案暂且搁置在一边,不必继续再追查下去。
刘全迷惑不解,见和珅又不予解释,自己便不敢再问只有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马上要进入腊月了,京城里大街小巷胡同里年味儿越来越浓。和珅心里想着按时间推算,莫残也应该快从琉球回来了,他吩咐手下的心腹严密监视沿海口岸,一经发现莫残以及陆氏等人,立刻密报上来不得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