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叁,清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邱庭倒是不用走亲戚什么的,因为母亲给她安排了从早到晚的相亲。
“怪不得这次回来态度这么好,还问我最近有没有安排,原来是在这儿等着。”邱庭边刷牙,边愤愤不平道。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动作快点,别迟到。”
擦完面霜,邱庭把头发梳顺,喊道:“我好了,我们走吧。”
母亲盯着她的脸:“你好歹也化个妆,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你不是赶时间嘛,不化了。”
“不差这点时间。”
邱庭的眼珠控制不住就想往上翻:“得了吧,我再怎么化也装不成二十岁的小姑娘。况且男人相亲都不化妆,凭什么女人相亲就要化妆呢?”
相亲地点定在咖啡厅,邱庭终于明白喝咖啡喝到吐是什么感受了,因她能干的母亲一口气安排了六个相亲对象。
第一名男士叫谢朗川,叁十叁岁,医生,戴一副瓶盖似的厚眼镜,疏于身材管理,发际线岌岌可危。
出于礼貌,邱庭顺着对方抛出的话题聊了两句,谁知他扭转太快,一下开始规划婚后住哪、谁做家务等问题。
“谢先生,”邱庭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手机里存着一份母亲整合的男方资料,一开始邱庭还会随便翻翻看看,可是第二个、第叁个接连着都不尽如人意,她索性翻也不翻,浑浑噩噩地坐着,等着某个陌生男人跟她寒暄,对她评头论足,和她讨价还价。看看时间差不多,再由她开口拒绝。
一整个上午,邱庭坐得屁股发麻,腰背发酸,头脑发胀,连食管都泛着咖啡的苦味。
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气,马上就是最后一个了。
“邱庭,是你吗?”
刚回座位,迎面走来一个邱庭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人……但她的确做过与他有关的梦,那是年少时期的一场大雨,他推着自行车,她走在他的身侧,他们在广场前接吻,校服淋得湿透。
一定是老天对她听八卦的惩罚,这么就这么巧,相亲遇上白月光?
哪怕心中思绪万千,邱庭面上仍旧笑得端庄稳重:“你也来相亲啊。”
习竹,人如其名,画一般色彩分明的男孩。他是邱庭初中的后桌,是她少女时期所有的幻想,也是她从尘埃里开出的花。
男人点点头,眼角的细纹平添了几分忧郁。他曾经很爱笑,也很爱开玩笑,如今却隐隐透露出一股沉稳之意。习竹的头发理得比以前短,人却坐得比以前直挺,他穿一件藏蓝色羽绒服,似历经风霜却仍挺立的傲竹。
仿佛踩着软绵绵的云朵,邱庭用手戳戳自己:“和我?”
习竹脸颊上显现两个浅浅的酒窝:“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你来之前,知道是我吗?”
“知道。”
她不自觉坐正了身子,连翘着二郎腿的左脚也规规矩矩放平,竟有些像回到学生时代。咖啡厅用的小桌不高,全凭一根细脚伶仃的桌脚撑着,深色圆形桌面上摆着两杯白瓷装的咖啡。
从习竹的角度看过去,女人的黑色马丁靴与黑色裤管浑然一体,显得双腿纤长;另一只空着的椅子上堆放着她的灰色大衣与酒红格围巾,还有一只黑色的邮差包;她身上的白色polo领毛衣很薄,薄到令人怀疑能否抵挡住这寒冬。
女人的睫毛颤抖着,犹如受到惊吓的蝴蝶,她说:“你离婚了。”
“不然今天我怎么会在这里?”习竹轻笑道。
“你为什么离婚?”她忽然拔高了语调。
“为什么啊?”他的视线落在虚无的上方,压低的声线很有磁性,“因为性格不合,因为年轻不懂得退让,因为彼此的目标不一致……好像有太多理由了,她想飞,所以我放手。”
邱庭想起来了,她对黑亮眼睛的偏爱,源于习竹。
可这双眼里,现在装满了落寞。
习竹开口问:“那你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关心?”
终于来了,邱庭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久到她早已放下这份执念。
可是她喜欢了他有多久?六年,还是七年,无所谓了,反正她的少女时期都用来爱慕一个人了,现在由这个人亲手为这段暗恋划上句号,她感到幸运。
“因为我喜欢过你,喜欢了很久。”
他先是讶然,随即抒怀地笑了:“你用的是过去式吧。”